夏季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还是大雨滂沱的,眨眼乌云便散了。苏睦见雨已经停歇,便起身打算走。然而在迈出门槛的一刹那,余光瞥见应璃直直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他迈出的脚随即又迈了回来,颇为柔美的脸难得的严峻起来了。
虽然这个社会,一个乞丐的命着实不值一提,然而在苏睦的眼里,却不尽如此。
待应璃再次醒来,是在一片郊外的树林里。三步之遥的地方点着一堆篝火,篝火旁边坐着苏睦。此时他正摇着他的八骨纸扇,扇面上画着淡绿的翠竹,如他的眉眼,清雅不俗。
只是,这么好看的脸,此刻却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应璃坐起来:“这里是哪儿?”
苏睦闻言,手中的扇子不自觉的停了,脸上似有惊喜之色,见她似要站起来,急忙过去扶了她一把:“兄台醒了?”
应璃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我明明是个姑娘。”
苏睦闻言手顿时一松,脸色渐渐漫起一层淡淡的红云:“那刚刚……”
“刚刚怎么了?”应璃倒是希望发生点什么,但又怕发生点什么。
苏睦起身说:“刚刚姑娘晕到了,我便背着姑娘想去医馆求医,只不过半路与家仆徐青走散了,我便不知该如何走出这树林……”
“那又如何?”
苏睦似有些难以启齿:“刚刚,在下是背着姑娘……”
应璃恍然大悟:“是我脏了你的衣服?你为何不换家仆背我?要不你现在脱下来,我帮你洗干净吧。”
苏睦重重咳了两声:“是我背着姑娘!”
应璃更是觉得莫名:“我知道是你背着我,若是你还这样在意,那接下来我背着你就可以了。”
“……”
有时候语言这种东西,适时的很苍白无力。就仿佛对着一头牛弹琴,哪怕你弹的是伯牙的高山流水,人家也不定就能听出这曲中到底有多少奥妙。
应璃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他会觉得背着自己那么吃亏。何况,明明是有家仆的,却为何要自己背?殊不知苏睦是个极有责任感的男人,以前的烧饼都是徐青买的,偏了这次是他执意买的。却这么巧的,有人吃出了问题,便死活要自己来背着去看大夫。不曾想刚刚下过雨,道路泥泞崎岖不说,黑夜漫漫,让他一拐一拐,几步就和徐青走散了。
苏睦双眼一闭:“姑娘,这么说吧。刚刚背着姑娘,传出去难免污了姑娘的清白,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倒是可以娶了姑娘……”
应璃听着眼睛一亮:“什么什么,你要娶我?”
苏睦点点头:“只是在下家风甚严,娶妻之事万不可草草决定,待在下禀明家母,再于姑娘提亲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当然是大大的好啊!虽然目前对苏睦仅是名字的了解,但是那张脸就足够让应璃梦萦魂牵了。何况自己长相丑陋不说,如今还是个二手组装货,有人要已经能叫阿弥陀佛,哪里还说个不字?
月色寥寥,微风拂过头顶的树枝,那残留的雨滴便仿佛得了大赦,噼里啪啦从树上跳下来。他拉了她一把:“姑娘,更深露中,小心着凉了。”说完,又忽而道:“敢问姑娘芳名?”
应璃倒是想告诉他真名。但是转而一想,这或许不对。一是应璃这个名字来自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英年早逝了,但必然不会愿意哪天自己的女儿在当着乞丐的时候报出这个姓名来。二是她觉得这个名字没有舞女的神韵,也不见得有多好听。忽见远处柳树上站着两只黄莺,于是就随口道:“我叫柳莺莺。”
这个名字乍听之下俗不可耐,但细细想来却觉得着实不错。自己本来是个舞女,在这个社会,可不是个高端的职业,所以取的名字应该偏向社会底层,不然不符合身份。而柳,花街柳巷的柳,莺莺嘛,莺歌燕语,多有妓女的风范?只不过,她认为自己这么好的名字,却用得不长。
苏睦似是一怔,低声念道:“柳莺莺?”
“怎么了,不好听?”
苏睦一笑:“倒不是,只是前几日,京城发了件大事,不知姑娘听过没有?”
别说是几日前的事,就是才今晨的事,她也不见得知道。苏睦见她的并无多大反应,便摇着他那翠竹扇,道:“姑娘不知也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哦,对了,柳姑娘觉得自己身子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应璃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其他地方倒没有不舒服,只是这脖子,恐怕是刚才睡得落枕了,颇为难受。只是说出这等病痛来,难免会遭人笑话便说:“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切似乎就此沉静下来,只有树林深处响着的布谷鸟的叫声,此刻听来颇为诡异。
苏睦见她似乎言不由心,以为还是因为吃饼肚子吃出的问题。殊不知应璃只是没有与男子单独相处的先例,不知此刻该如何打破这等僵局。而先前晕倒,也并非是饼的问题,而是应璃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与这个身体还不能契合,一时半会儿驾驭不了,灵魂还有浮动的迹象,所以才会晕倒的。
苏睦说:“我看还是早点下山就医比较恰当,耽搁久了,怕影响姑娘将来的身体。”
“不必了。”应璃急忙喊道。没听过落枕还会有后遗症的,何况应璃从小便害怕看医生,特别是看他们将那枚长长的针戳进自己屁股的时候,那种痛楚,永生难忘。即使在古代就医是不用打针的,但这印象从小而来,以至于听到医之类的词语,便觉屁股发痛。
不过,有件事情倒让应璃十分在意。自己这幅摸样,真不知苏睦为何要娶自己为妻。遂又问:“你说娶我,是真的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还能有假?”
应璃正嘿嘿的傻笑,却忽的被苏睦拉了一把,身子不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正想着这胸膛宽厚得令人心安,却忽听苏睦说:“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