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应璃回到漱清王府之时,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余邵逸忽然造反,刺杀苏子陌未遂,如今被关在了死牢之中。所幸苏子陌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应璃听罢急忙去了昊玄殿,彼时苏子陌正坐在床头,闭着双目,眉头微蹙,大概是在想余邵逸造反之事吧。
应璃走到苏子陌的身边,却见他警觉的睁开了双目。
应璃并不走得太近,而是离他两步之远,柔声道:“王爷可还安好?”
苏子陌见进来是是应璃,那种警觉的神色骤然消失,略微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微笑道:“夫人放心,本王并无大碍。对了,听说今天夫人早一步回来了,怎么这会儿才到王府,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应璃从怀中掏出那个泥人,对苏子陌道:“只是去取了泥人罢了。”言罢,顿了顿,还是问道:“余副将……”
苏子陌的眼中忽然弥漫起一丝浅浅的冷芒,淡淡道:“赐死吧。”
应璃:“……”
果然古代的权贵不能随便惹的,一不留神,可能就命丧黄泉了。
应璃本是想替余邵逸讲几句话,但是一想自己身份这般尴尬,便罢了。自己开口,可能会让余邵逸沾上无辜的酷刑,倒不如就这样让他去了。
苏子陌将眼睛移到她手中的泥人身上,随后伸出手来道:“这泥人果然做好了,拿给本王瞧瞧。”
应璃将泥人递过去,他接过,观赏了半天:“这泥匠的手艺果然不错。”言罢,又忽然道:“我听闻再过十日便是你父皇的寿辰了,夫人要回邺国一趟么?”
应璃道:“臣妾的身份这么尴尬……”
“无妨,本王信得过夫人。”
应璃行了个礼道:“那臣妾就先谢过王爷了,不知可否让彭将军陪臣妾回去,毕竟当初是他接的亲。”
苏子陌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你若想让谁陪着都可以,就是本王也可以。”
应璃笑笑:“王爷政务繁忙,便罢了吧,何况王爷您如今也受了伤,不宜远行。王爷切要好好休息,大祈还需要王爷呢。”
苏子陌拉起应璃的手道:“多谢夫人关心了。夫人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应璃听罢心一提:“明日?会不会太仓促了?”
苏子陌道:“不仓促,本王早已叫人准备好了,贺礼本王也已经叫人备了,夫人尽管放心吧。”
应璃点点头,心底却是跳得有些厉害,只是不知这种不安的情愫究竟从何而来。
应璃让辛颜进来为自己宽衣,这时灵绮却忽然道:“娘娘,您脖子上的玉呢?”
经她一说,应璃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那块苏家家传的宝玉不见了,而究竟是何时不见的,她已经全不记得了,似乎从秦家镇回来之后,那玉就一直没有见到过,只是自己并没在意罢了。
她的眉头不禁锁在了一起,转头看了看苏子陌,生怕他一生气,自己的小命就这么没了。
这时却是见苏子陌淡淡一笑:“丢了便罢了,人在就好,玉石终究也是身外物而已。”
苏子陌的淡然让应璃觉得更加的可怕,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已经让应璃不敢再去回忆了。她有些焦虑的对苏子陌道:“这毕竟是苏家的东西,臣妾作为苏家的媳妇儿,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委实该死,还望王爷赐罪。”应璃说着,便要跪下了。苏子陌却急忙从床上翻身下来,扶住她道:“夫人不必担忧,若是母后问起来,你便说是本王弄丢了就好。玉石之类,挂在人身上,不知是人衬物还是物衬人,本王本就不喜这种装饰的,你丢了倒是大好了。”
应璃还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于是道:“臣妾还是不安心,要不就这样,臣妾让辛颜陪着一同出去找找吧。”言罢,让辛颜挑上灯笼,便出门去了。
苏子陌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任着她出了门。
应璃与辛颜走到漱清王府花园深处的假山处,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而且此地四周都是枯死的树木,有人走过,必会发出噼啪的响声,所以在此处说话,再安全不过了。
应璃让辛颜熄了灯,这才对辛颜道:“交代你办的事情,看来已经办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应璃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我觉得,王爷似乎是知道了我想要如何,连赐死余邵逸,都说得那么轻巧。”
辛颜道:“王爷不是一向如此,有时温柔体贴,有时却冷酷绝情,他想什么,我们无法揣测,所以娘娘就不必担忧了,按着原来的计划便好。”
应璃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她心中有些忐忑的问辛颜:“辛颜,你说我们布的这个局,好还是不好?”
辛颜道:“王爷虽有大智大慧,却终归没有野心,想过自保,却没想过要得天下。如今他有了余邵逸,彭泰、欧阳天翼、何寺卿、王昭献以及高彦等武将,又有陈卯、刘龛等谋臣,加上平山寺底下的那一万精兵,便自认能保祁国了,说到底,终归只能上演多年前与邺国的那场两败俱伤的战而已。而祁国每一次大伤,想要恢复越来越难,特别是如今只有一岁的小皇帝坐江山,百姓更是对朝廷没有什么信心。前些日子,彭将军去征兵,也征不了多少来,所以必须要王爷发奋。剥开他如今的左膀右臂,让他看清邺国的情势究竟如何,让他再培养一批能士出来,终归是有好处的。只不过也有风险,这些将军全部落马,将士难免会有猜忌,对苏子陌更是心中不服,如此可能会造成大祈江山动荡。倘若王爷能够处理好这些,他便能成长,倘若他渡不过,那么祁国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就早些亡了,免得百姓受到这些无妄之灾。”
这些道理应璃也是知晓的,苏子陌没有野心便是他的弱点。倘若他真的有那种野心,以他的能力,苏诏根本就坐不上那个皇位,倘若他有野心,如今的小皇帝,也一样坐不上皇位。只是他终究没有,觉得这江山终归不是他的江山,更没有想过,这天下会是他的天下。
应璃道:“明日我便要去邺国了,至于救余副将……”
“放心吧娘娘,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何况,不瞒您说,如今王妃娘娘也介入进来了,将余副将救出之后便会放在平山寺地下密室之中,娘娘尽管安心去便好。”
应璃叹了口气:“能救他自然是简单的,就是不知他能否从灵绮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毕竟他也爱过灵绮,让他接受灵绮是邺国的奸细这点,着实是难为他了。”
辛颜道:“娘娘不必担忧,当时我找余副将,与他说起此事之时,他便说,倘若灵绮真的来挑拨他与漱清王,他以后便再不会对她有念想了。只是话虽如此,他自然也会情绪低迷几天,但无碍的,娘娘放心好了。倒是他让奴婢来跟娘娘道声对不起,说是之前总是想着如何抓住你的把柄,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情。”
应璃笑了笑,望着云间那抹似有似无的月光,似是自言自语道:“能在有生之年多为王爷做些事情,我已经算很满足了。”
辛颜却有些紧张道:“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璃突的回过神来,急忙道:“没什么,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应璃说罢,也不再看辛颜一眼,像是心虚一样的逃回了昊玄殿。
夜色深浓,如墨池里的墨水一般,黑得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应璃躺在床上,她忽然想起了当初在秦家镇时候的事情。
齐申为她把脉之时,房内就他们两个。
当时齐申更是一眼看出了她的易容术,也认出了她就是当年的花汐,更是为她寻出了公子誉隐瞒了她她百毒不侵的原因。
虽说这原因齐申解得也并不是十分彻底,只是告诉她,她身体之中的毒素并未排除,而是越积越多,如今已经解不了了。而她的身体机能也在慢慢下降,齐申说,等有一天她的内脏被毒素侵蚀得再也运行不动之时,她便会死去了。
只是齐申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一个正常人,积累着这么多的毒素,必然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活着?
对这个原因,应璃觉得大概是因为她本是个死人吧,她的灵魂与这幅肉体之间,想必还是有着间隙的。她的身体机能本来就运行得比别人慢许多,所以毒素侵蚀内脏的速度也慢一些,大概是因为这样。
可是她终归还是要死的,这就是她的结局。
恍惚间,她仿佛走进了一个充满了温馨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是暖色,云雾弥漫着,隐约可以见到几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在跳舞。她看到有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过来拉着她的手,她紧紧的跟随着,只是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等她低头来看,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就踏不到地上,她死了,正跟着这个女孩走进那所谓的天堂。
她猛的从床上惊奇,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衣已经全湿透了,贴着她的身体,显出玲珑的曲线,却看上去一股死气,没有任何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