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陌回到京城之后,便开始大整朝纲,尤其是对贪官污吏这一块,查得十分严格。一时内,朝廷上下人人自危,短短两个月,全国各处查处贪官八百余名,没收脏银一百五十余万万两,用现代计数法便是一百五十多亿,相当于二十年的国库收入。
苏子陌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如今的国库充盈,想干什么都有的是钱了。
只不过苏子陌似乎做得有些太过火,如今朝廷上下各位空虚,每日上朝都不过是二十来个大臣,大多都是今年才刚刚上任还来不及贪污的。而宫里的老人,除了还剩礼部尚书公孙白,兵部尚书小白的老爹吴举和吏部尚书赵影的老爹赵羽,其他便是些为人低调做人诚恳名不见经传的。苏子陌每次在朝上看到的人都觉得十分陌生,而且这些人都是大众脸,饶是苏子陌这么好记性的人,也总是分不清张三李四,着实让他很是头疼。
最让太后和苏子陌难以忍受的便是留下的大臣们大多是刚正不阿,不懂阿谀奉承的,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敢阿谀奉承。殊不知领导的耳朵里也需要用蜜糖泡着,如今听到的全是刀子,太后和王爷的耳中都已经十分干涸,甚至有点发疼了,心情自然而然,也变得十分烦闷。
再加上这些日子政务繁忙,让苏子陌身心俱疲,每晚都是两眼一闭就睡着了,连句话也没和应璃说上。
苏子陌想想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老实说,贪官污吏们大多都是十分有才干的,因为有才,才能在朝中屹立这么久而不倒。很多人没有贪污不是因为他们正气凛然,而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贪污,也没有那个胆量贪污,更是没有那个机会贪污,说白了,其实都是些中庸之辈。
如今有才之人都纷纷下了马,苏子陌发现如今国家的运作似乎很是艰辛。觉得这些下去不是办法,该到时候为祈国添点新鲜血液了。于是发出皇榜,说各地为官清廉者,受百姓爱戴者,均可来朝廷为官。
这张皇榜发出去之后,效果甚微。因为官清廉者,大多不爱荣华富贵,自然也看不上加官进爵。再说,受百姓爱戴者,那百姓自然就更不想让这样的好官离开自己。所以闹闹腾腾一个月下来,也没找到几个好官的。
苏子陌想想,觉得该是自己措词不当,于是换了一种写法。说自己年轻,经验尚浅,很多政务不懂如何处理,而如今大祈需要大臣们相助,才能重振大祈。但是后来想想,觉得还是不太妥当。一是如今祁国还未上轨道,百姓心中本就惶惑,如此一说,怕会更加惶惑,于是想来想去,想了个比较妥当的方法。
次日,皇家发出皇榜:说今年潮州大旱,颗粒无收,瘟疫流行,又逢甘州大水,百姓流离失所。潮、甘两州一南一北,而朝廷兵力不足,只够救一地于水火,该如何取舍。
皇榜发出去不久,果然收到了较好的效果。
大部分的官员也在“如何取舍”这块做得十分纠结,他们揣测着漱清王的意思,觉得按漱清王的本意,想救潮州的愿望多一些。因潮州与苏家本家较近,而苏子陌又一向想成为百姓心中的好王爷,觉得瘟疫比较难救,能救说明漱清王心存仁义,对百姓照顾甚微。当然也有部分说是救甘州的,因甘州比较好救而潮州比较难救,对百姓而言,救好了就是救好了,救不好就是救不好,漱清王大概不想让人觉得他能力不行,故而百官为他找了个台阶,说是救甘州比较妥当。
苏子陌看着这些奏折,眉头锁得如京城的双龙山,连绵不绝。
好在看了两晚上,终于看到了两份如人意的。
一份来自相州知县陈卯,另一份来自硫州知县刘龛。
二人的意思大同小异,都是说,两地都救。
说是潮州虽然大旱,但邻县方家口却是个人人知道的富庶之乡,虽然如今也受了干旱的影响,可是影响不大,而朝廷若是派兵去潮州,最快也得五日,这五日,恐怕得瘟疫之人,会更加的多了。不如就近,让方家口的知县先派兵支援,并将附近县的大夫全都送到潮州去,做到防治结合。至于甘州一带的水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百姓对此见怪不怪,每逢大水,必去大岩寺避难。王爷倒是不必很着急,急也急不出个所以然,大多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当务之急是先送些粮食过去,随后便是说到大水的防治了。说了许多许多,大概意思便是将南之水引到北之地,说白了就是最初的南水北调。但是这个工程十分浩大,若是朝廷来,一层一层审批再计划再拨款,再定工程再派兵,等这个工程完成大概已经十年之后了。所以不妨将民之问题还之于民,让百姓动手来,每个州县发放经费,再请当地百姓修渠,百姓看到有钱挣,定会十分乐意。
苏子陌对能看到这样的官员很是开心,当夜回家之时还哼了只小曲儿,乃是苏子陌一生中唯一一次哼小曲儿,恰被应璃听到了。
第二次,苏子陌便启程去了相州,亲自请陈卯出山,入朝为官。
陈卯今年已过半百,花白的胡子,苏子陌见到他时,他一身鲜艳的官袍,人略显富态,脸上没什么威严,为人谦和无傲,倒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他本想着陈卯该是那种穿着一身破衣服,然后高傲自负又十分顽固的心好却十分毒舌的老头子形象。说白了,就是他觉得陈卯该是那种觉得自己一生都憋在相州这种小地方,自己为官如何清廉朝廷都看不到,他无法舒展自己的才智,这会儿朝廷要用了,然后表现得傲娇一些,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惜了,陈卯并不是。
苏子陌觉得该重新考量一下陈卯这个人,觉得他兴许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好官。他在相州整整三日,这三日什么都没干,只是走在大街之中,随处看看。本是想着挑些不满的东西出来,三日下来,除了看到满街百姓和睦相处,安居乐业之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到。而看衙门之中一地尘埃,门口两只大鼓也是常年没有敲击的痕迹了,可见这里官非十分之少。苏子陌想,这世上真有这样好的父母官么?于是打算试上一试。
苏子陌设了个局,让自己的手下扮作商客,然后起了纠纷,将其中一人打至重伤,自然,并非真是重伤,然后受伤之人一状告到了衙门之内。
而伤人之人则提前要求见了陈卯一面,说了些好话,然后自然便是为自己辩解,最后再塞了一千两银票,陈大人果然是收了。
余邵逸看到一脸的火气,不过苏子陌却是一脸冷静的,坐等接下来发生之事。
陈卯首先是将受伤之人拿入大牢,随后便安静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再三日之后,陈卯升堂,将二人同时押上堂,最终将伤人之人判入狱,然后将那一千两全捐给了当地的私塾,说是私塾要扩建,正愁没有经费,这就来了。
案子结了之后,苏子陌问他:“陈大人既然从未想过受贿,那大人为何要收了这钱,落人口舌?”
陈卯道:“王爷觉得,会伤人之人,是个怎样的人?”
“残暴的人。”
陈卯道:“王爷英明,下官唯恐他会一时下狠手杀人灭口,最终下官虽能将他绳之以法,但人死便不能再复生,此时就算有了公道,那又能如何?倒不如就先稳着,将受伤之人关入监狱,也可就近保护,免去后顾之忧。再者,伤人之人见下官收了钱,便会心安理得的乖张跋扈,毫不节制,如此可有利于下官搜集证据。最后将钱捐入私塾,是想告诉所有人,钱到了本官手里,便拿也拿不回去,偷鸡不成反蚀米,自然便不会再有人这么做了,实话说,下官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苏子陌笑道:“陈大人谦虚了。”这时,只见得苏子陌忽然跪下道:“陈大人,本王眼见短浅,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陈卯急忙将他扶起来,自己跪下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祈能有您这样的王爷,才是大祈的福气,王爷这么做,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之后便是苏子陌如何用甜言蜜语和国家兴亡的大仁大义,将陈卯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屁颠屁颠的跟着苏子陌,回到京城去了。
临行之时,百姓的哭声震耳欲聋,都为相州少了位好县令而哭得死去活来,活过来又死过去。不过苏子陌承诺会为他们再派个好官过来,他们才抹了眼泪一脸不舍的将陈卯送上了回京的马车。
其实,单单是苏子陌肯亲自来请,陈卯便已经打定主意,拼死也要为苏子陌守住大祈的江山。所以,最伤不起的将领,不是高高在上的将领,而是肯屈尊降贵,甚至肯为将士吸脓的好将领,因为他们正将将士,送上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