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日子惬意但也忙碌。
从正月初一的一大早开始,凌笑就忙着给长辈们磕头拜年。
齐县这地方,磕头得真磕,家家客厅里备个棉垫子,小辈们进门说完拜年的吉祥话,就得规规矩矩跪下给长辈磕三个头,长辈们会给你“压岁钱”,5元、10元不等,1元、2元也有,多少就是那么个意思,遇上家境困难的亲戚,不给你也不能硬要。
在这一世,尊老不是走过场,而是个实实在在的过程。不像后世的儿孙们,头也不磕、躬也不鞠,一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就厚着脸皮从长辈那里掠夺走大把钞票。这一世的人重礼节讲究多。
凌家居住在齐县的亲戚有十多家。凌笑骑车一家家登门去磕头拜年,收获80多元“压岁钱”。
串门拜年,是这个年代的人联络感情的一种重要方式。平时大家都忙于生计,难得像过年这样人人都有空闲,彼此走动走动、叙叙旧、吃吃饭、喝喝酒、说说过去一年的辛酸苦辣、聊聊新一年的规划期望,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哪像后世人,过年不出门不见面,微信电话拜个年敷衍了事。手机这个现代科技产物,疏远了人与人的亲情友情!
串门拜年的过程,也是体验年味的过程,大街小巷里哪儿哪儿都散落着炸碎的红色鞭炮纸屑,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呛鼻气味。有专业人士在报纸上说,全中国仅除夕夜燃放的烟花爆竹,换算成炸药当量,相当于美国扔在日本广岛的Yuanzidan。据说美国的间谍卫星在正月就侦查不到中国大陆的真实轮廓,到处都是硝烟弥漫啊!
串门拜年,还是各个家庭之间形象大比拼的重要时刻。谁家的父母举止得体、谁家的女儿说话有礼、谁家的居室收拾利索、谁家的衣着光鲜亮丽、谁家的饮食美味可口,等等等等。各家的家庭主妇们过后自然少不了一番评头论足。这也许也是一种社会进步的推动力,没有比较就没有进步是吧。
凌笑感兴趣的是谁家的春联写得好。
这个年代的春联,基本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写,不会写的找周围的文化人代写。凌笑的父亲就因为一手毛笔字写得漂亮,每年的腊月都得为几十个亲朋好友和同事邻居写春联,白天上班晚上写字,累个贼死还乐乐呵呵的。
凌笑主要是看春联的内容和书法。民间高手多啊,这一路骑车走来,凌笑在临街住户的院门上,就看到好几家的春联书法很吸睛,有的草书潇洒飘逸,有的楷书端庄秀丽,尼玛,居然还有篆书,你这是欺负人们看不懂啊!
更好笑的有的人家贴春联上下联搭配不对,胜利巷口有家门上,上联是“风和日丽辞旧岁”,下联是“好日子红红火火”。这应该是把两幅春联搞混贴错了,一幅应该是“风和日丽辞旧岁、鸟语花香迎新春”,另一幅应该是“好日子红红火火、新生活平平安安”。凌笑无语了。
而去郊区老姑家,凌笑进了院子门就差点笑出声,家门上的横批是“六畜兴旺”,牛棚上的横批是“积善人家”。哎,没文化真可怕!
正月初二一整天,凌家的最大的事情是吃饭。三个姐姐带着家口回门,凌家大大小小十五个人分成两桌,三个女婿和父母、哥哥以及姥姥,七个人在炕桌上吃,三个姐姐、嫂子、大姐的女儿点点、二姐的女儿芳芳,和哥哥的儿子“虎虎”,加上凌笑八个人在地上圆桌吃。
凌母拿出家里所有吃食款待大家,三个女婿吆三喝六猜拳行令,喝得昏天黑地;凌笑和哥哥尽地主之谊,陪酒陪得东倒西歪;姐姐们连掐带踹自己丈夫气得嘟嘟囔囔;小外甥女们人来疯,屋里屋外玩得大闹天宫;侄儿“虎虎”吃完奶酣睡;姥姥乐得脸上皱纹舒展,看了这个看那个;母亲跑前忙后端茶送水,照顾完老的招呼小的;父亲居中调度总指挥,断不完女婿和儿子们的酒官司。
凌笑醉了,晕晕乎乎倒头就睡,都不知道姐姐们三家人是啥时候撤离的。这样多好,大家庭聚会,闹腾点就闹腾点吧,过年就是要这闹腾的气氛,这才叫“人气”!
正月初三凌笑整整睡了一上午。中午时同学们来了。
其实早在凌笑高烧昏迷时,班里的大部分同学们,就集资买了水果去医院探望过,只不过他昏迷没见到。他出院后几个要好朋友相约来他家,他又去了青城市哥哥家忙父亲住院的事。腊月二十五人家来了一趟,他忙着外出采购没等到他。
“凌班长,哥们见你老人家一面可真难啊”!一个戴眼镜的大个子大大咧咧仰在沙发上。
凌笑看了几分钟,认出这位了,吴飞熊,外号“大熊”,自己小学、初中到高中的发小加死党,班里的体育委员。
另外几位是?凌笑慢慢端详着,努力回忆着。文质彬彬的眼镜男,是全睿,多才多艺,外号“全能睿”,自己的铁哥们,班里团支书。黑瘦的,哦,崔元庆,外号“机灵鬼”,那两个美女,瘦长白皙的是?是贺艳艳!外号“腰条淑女”,小巧玲珑的,是叫魏凤仙!
凌笑心头一热,一步上前,激动地把几个同学手紧紧拉住。
“班长你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美女啊,就死拉着人家手不放啦”?“机灵鬼”哈哈打趣道。男生们一阵哄笑,女生们红了脸,赶紧抽出手往后躲。
凌笑是真激动啊,三十五年了,又见到这些可爱的同学了!
凌笑赶紧请同学们坐下,妈妈端进来瓜子花生和糖果,又拎进一壶奶茶。这几个货真没客气,毫不理睬瓜子花生大枣,都冲着酥糖、干果和坚果下手。凌笑那个心疼啊!
“班长,你听说了吗,咱们的班主任开学要换了”。外号“全能睿”的全睿嘴里含着酥糖,含糊不清地问。
“换姜老师?凭啥”,凌笑腾地站了起来。
上一世凌笑的语文老师姜卫东,从高一教到他高三。姜老师不论学问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凌笑后来的写作水平高超,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姜老师的指点熏陶。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正常人的很多轨迹因此跟着都打乱了?
“是这么回事,我听我妈说,姜老师和大校长不对付,准备下学期调他去教高一,来一个叫张茂的外地老师带咱们”。说话的是魏凤仙,她妈就是本校后勤处的。
“这个张茂啥来头,有这么大的后台,姜老师教得那么好,咱们这又是重点班啊,他刚刚来就要抢地盘”?凌笑惊诧道。
“说的就是这事啊,所以我们找了你几次,去医院你昏迷,来家里逮不住你”,“大熊”翻了翻白眼球,把一个干芒果片塞嘴里。
“大熊,你闭嘴”!贺艳艳扭了下窈窕的腰条,“班长是这么回事,这个张茂是清水县的名师,一直带高三毕业班,他带班的语文高考成绩,据说一直是周围几个县城最高的”。贺艳艳柔声细语地说。
“若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换”,凌笑有些犹豫和纠结。
“绝对不能换,班长”!魏凤仙抿着小嘴,目光坚定地说。“我妈和我爸唠嗑我偷听了,这个张茂是个老色狼,专对女生下手,每一届都有女生被他欺负的,年前把一个理科班女生弄大肚子了。”
“那这样的狗屎还能教书?怎么没人收拾他”?凌笑怒道。
“他专找没权没势人家的女孩动手,而且他家在政府有人”,魏凤仙愤愤然。
“你妈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我妈的大学闺蜜,和那个色狼张茂在一个学校,一个办公室”!
“那这个家伙跑我们这里干什么,谁把他弄来的,来我们班接着祸害人吗”?凌笑站了起来,怒不可遏。
五个同学也站了起来,“所以我们来找你,你是咱班主心骨”!
凌笑闻言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