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身体,双手扶着冰凉的墙壁,我奔走在一个阴森的走廊里。
走廊很长,一眼看不穿的样子。
在这里,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只有两侧门窗紧闭的小房间,在我不停地奔走时被抛在了身后。
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两条腿也似伤了一般,使不上力,最后只好跪地爬行——不管多远多难走,我也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尽头,迎接光明。
至少
我知道这个不是梦。
我实在不想再重复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有一个有着美丽容颜的陌生女人、一个有着圆窗的房间、一张带有花朵图案的漂亮圆形窗帘——我的腿好像受了重伤,无法移动。而她生生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任我垂死挣扎,都无动于衷。
从美好到残酷!于我而言,它真算不上是一个美梦。
现在
可以确定我的腿是好的,就算累得跑不动了,也还可以爬着走。
不知道爬了多久,我终于看到有一个小房间门口亮着,那扇门竟然是开着的,里面好像还有声音,应该是有人。
我努力爬近门口,靠着墙边坐下,先活动舒缓下手指,再抚摸那俩接近磨破的膝盖。
“她还有救吗?”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急切且沙哑。
“或许吧!但是~”
这是另一个声音,来自一个女人,听着像一个中年女人。
“但是~”男人更着急了,“但是什么,医生?”
出于好奇,我尽力再向前挪动一步。
于是,看到了屋里面的情形:穿着白大褂的应该是那位中年女医生,她手中还拿着一根针管;年轻的男人,身体略显消瘦,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床边。
可~那是床吗?
再定睛一看,怎么像一口石棺。它让我想起《神雕侠侣》里面,“姑姑”的古墓里那口石棺。
又仔细看过,也不是石棺!
这个是明明就是透明的,只不过形似罢了,暂且说它是“水晶棺”吧!
它里面好像真躺着一个人,我知道那不是“姑姑”,但确实是一个女人。透过透明的棺体,我看到了她身上白色的裙摆。
她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
那个男人所说的“她还有救吗”?
那个医生的叹息?以及她手里的针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求知欲上头的我,早已忘记了双腿的无力,忘记了磨破的膝盖,忘记了要走出这里……
忘记了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无数问号萦绕在我头顶,直至将我罩住。让我感受到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苦闷。
我闭上了眼睛。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仿佛听到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又看到了那颤抖着的花朵。
圆形窗帘正暴露在强风之下,花朵不时跳跃成挣扎的蝴蝶,也想要飞到这圆窗之外。
我还在这里!
那也是一个梦?
一个更诡异的梦!
“你做噩梦了?”
尖细的声音问道。
“这里才是噩梦!”
我怒吼着瞪大了双眼,眼前出现的却不再是那个女人。
而是一个小女孩儿。
焦躁的情绪让我都没听出这是个孩子的声音。
她乖巧地站在我面前,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扎着双马尾,强风让她的两个小辫子俏皮地一颤一颤。
她把小辫收到脖子前面,向我靠近。
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连续发问:“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做梦了?你都梦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哦……应该也是个梦吧!”
我尽量缓和着语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身上天真烂漫的孩子气和满心的求知欲,一如之前的梦境里,我的求知欲!
“这里,不同样是在梦里嘛!”我刻意把“噩”字去掉。
“这里是现实世界啊!”
一脸傲娇的女孩嘟着嘴跟我说道:“你真搞笑!”
她又满怀期待的凑到我身前,小脑瓜只比坐在地上的我,稍稍高出一截而已。
但她小手儿竟那么有力道!狠狠地掐在我的脸。
“啊~~~”
我大叫着。
“让你回到现实!”
她再次提醒我。
没错!这才是真的痛。
痛觉神经瞬间触动了我的大脑神经末梢。
而在之前那个梦里:在阴森的走廊里,膝盖都磨破了,却没有觉得疼痛。
那个才是梦。
这里是:现实世界!
“唉~你这人也太没趣了,都想半天了,还没回答我问题。大叔!”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她已经显得不耐烦了。
而被她掐过后的我,视线彻底清晰了。
眼前,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简直跟洋娃娃一样!若不是一嘴流利的中文,我真怀疑她纯就是一“小老外”。
“如果我告诉你我梦到了什么,你可以先跟我说这是哪里嘛?”
似乎在她身上,终于让我找到了突破口。
“这里就是我家啊!你就问我这个嘛?”
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是说这是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或者说哪一个地方?”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看她怎么也有七八岁了,就算没上过学,家长也不至于没教过吧?
“你没上过学嘛?”我试着问她。
她却满脸鄙视地,“你在说什么呀?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好不?简直莫名其妙!”
奇怪!
说这些话的时候,从这个孩子身上,我竟然看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如果说是表演的话,我都认为她可以吊打小鲜肉,日后拿影后了。
相反,她的生气倒是真的。
看到她生气的模样,我转移了话题,“那~那个女人,嗯~我是说~”
在孩子面前,我尽量保持风度。
“喔~那是我的妈妈。”
我惊讶地看着她,还是一个混血儿!
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而她却喃喃自语着:“就怪她不告诉我‘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要不然,也用不着我在这里跟你费半天口舌。”
小小丫头,竟然如此伶牙俐齿!让我无言以对。
“你就是个坏人!”她继续打击我。
“你刚才说妈妈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刚问完她,那轻蔑地眼神变了,换成俩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当一个孩子对你失去信任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由轻蔑变为愤怒的。或许,在大人的世界,刚好相反!
我怕是不能从她这,再问出点什么了。
“劳伦斯~”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她呵斥着小女孩,“你在干什么?快回到自己屋里去!”
女孩大踏步子跑到她跟前,向她连比划加埋怨地,“妈妈,你们大人都的太坏了。你也是,那个叔叔也是!”
最后,小女孩儿手指指向了我。
显然,在这个“劳伦斯”的眼中:在这一刻,我是个坏人,一个给不了答案的“无聊的坏叔叔”。
同样,在我眼前,此时此刻,这里也确实有一个还未给我答案的“坏女人”!
看着女儿走房间,女人缓慢地走到圆窗处,背对着我,呆呆地望向窗外。
风已不及开始时的傲慢,不再肆意地撕扯窗帘,蝴蝶也已经变换回花朵的原形,再次降落在帘布上轻摇曼舞。
“你做梦了嘛?”她问我。
“难道这里不就是梦嘛?”
“你知道这不是梦!”
“何以见得?说不定这也是你的梦呢!”
我跟她半开玩笑,她却半转过身,很严肃地说:“这不是梦!再说一遍,这不是梦!”
终于,我在她脸上看到的不再是平静,虽还不清楚究竟是哪个点触怒了她。
可见到她这般,我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
风停了,圆形帘子回归原位,刚刚好遮挡住窗子整个圆面,也衬托着旁边侧身女人的曼妙身形。
这回我发现这帘子上竟然是刺绣图案,淡蓝色的布料绣得花团锦簇,白色花朵犹如羊群一般紧凑,艳丽的花朵更像聚拢成群的五颜六色的花蝴蝶。
恰逢此刻,她又显得美丽了。
“不妨让我们畅谈一下‘梦’如何?”
我深知再跟她提一些“你是谁”、“这是哪”的话题,都不能再进一步。还不如将计就计,找这么一个的话题,以便套出更多信息。
我继续道,“还是说‘梦’这个词,会让你崩溃或恐惧?”
“崩溃?恐惧?”
她似恢复了过来,再次显得很平静,“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崩溃、恐惧?”
“那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从劳伦斯——你的女儿那里,我了解到~。
“了解到什么?”
“我了解了‘梦’是你不愿提及的话题。”
“呵呵~”她冷笑,“小孩子,这些本来就不是她该理解的。”
“她为什么不该理解?劳伦斯她不一样要做梦吗?”
“没有为什么?”她斩钉截铁地,“既然你说畅谈,那就说说你对梦的理解吧!”
强装镇定、莫名的小兴奋。平静如湖的面部表情之下,那炯炯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我很确信那个她不想让孩子触及的话题,自己却很感兴趣,即便百般掩饰。
我拿出了毕生所学,像在跟她普及知识一般——从周庄梦蝶到弗洛伊德,自今敏的《红辣椒》到诺兰的《盗梦空间》等等。
感觉一个小时快过去了,她依然兴趣不减。
看着那张严肃且认真的脸,我强行咽了咽口水,继续讲述:“之前,我还看了一个与其相关的剧,它里面讲的是关于‘既视感’的话题。”
(既视感好像不是梦)我也不知为什么这三个字会脱口而出。
“既视感?”
她听到这三个字也像是愣了一下。
我强行拉回话题:“呃~对,‘既视感’!好像有一个日本的名为《世界奇妙物语》之类的剧,有一个故事就是讲的‘既视感’:即看到了似乎发生过的事情。其实梦也一样,有的梦就如同既视感一样,可以预知未来!”
最后一句的解释着实勉强,是我根据个人理解强行给“梦”和“既视感”建立了关系。
但在和她聊的同时,我也回忆起那个剧的那个情节来,想起那个女主的样貌——是我初恋的模样。除了初恋左边脸上一颗痣和她不同以外,其他都太像了。
难怪!
会突然想到这个剧,这个片段,这个女主。
见她听得入了神,我继续“畅所欲言”:“其实,‘既视感’在生活中就有例子,就比如‘曼德拉效应’,至于它和梦关系·····呃~”
我使劲儿挠头,想挠出点儿奇思妙想来,但是自己强加的“戏”,也是难以“下咽”。
半天没讲出个所以然来的我,发现她还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不知好久。感觉像是睡着了一般,眼睛却是睁着的。
感觉那双迷人的眼睛里面,有着我从这个地方醒来时一样的情绪。
我不禁想走上前,颤抖着双手想在她眼前比划几下,原想触碰一下她的脸蛋儿,叫醒她。
奇怪——我的腿能动了,我竟然站了起来!
轻轻地弯下腰,再次抚摸双腿,清晰地脉动让我倍感兴奋。
小心翼翼地挪出一小步,这时候,我脑海中突然想起阿姆斯特朗的那句名言:一个人的一小步,也可以是人类的一大步!(这厚颜无耻的自我优越感)
话说,泪水已经划过我的脸颊!
再抬起头
我发现,她又不见了!同样,也没留下一句话。
(难道我的泪水已经让她不忍直视!)
我走向圆窗,仿佛就将看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