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娌一身华美红衣走在白雪中,她抬手擦着眼角,夜里的风沙可真大,没什么好哭的,御涘他本就是匹狼,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殿下,出,出大事了。”清黛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白宫娌转眸调笑道“你啊,又闯了什么祸?”
“不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殿下!”
白宫娌深吸一口气,这丫头总爱毛毛躁躁的,性子跳脱,定是在西冥府憋出什么毛病来了?
看来得早点把她送出去,这里实在不适合她待。
清黛又大喘了几口气,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南山,南山出大事”
“当真”
“千真万确”
白宫娌微颤,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夜晚的风吹她脊背发凉。
南山茶域她的母族,近乎统领的整个神界几千年之久。如今,虽今非昔比,但根基尚在,也不是说动摇就能动摇的。
“殿下,殿下你怎么还傻愣着?”清黛气急的扯着白宫娌的衣袖,才向南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住脚喃喃道“传送阵,对,殿下快呀”
白宫娌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迅速在空中画了几个图腾,一道黑雾闪现,木板桥上只留下一盏长明灯。
接着城门口凭空撕开一道口子黑光闪现,白宫娌抬头看着数尺高的城楼,被熏黑的古墙上却牢牢挂着一副由玉石镶嵌而成的牌匾,南山荼域几个大字是她当年命御涘刻上去的,他不言不语埋头躲在竹林雕刻了三天三夜,手上满是被绷带缠绕的划痕,这白玉里都溶着他的血迹。而这牌匾是她亲手挂上去的。
她后退一步,用剑气劈开门锁,推开两扇古色古香的檀木大门。
一股刺鼻的烟气涌出, “咳,咳,这烟有毒”白宫娌忙掩鼻。
清黛忙将荷包划开一道口子,从里头倒出十几颗黑色药丸。这些可都是千金难求的百毒丸都是平时殿下最爱拿这个打赏给她,因为自带清香,就被清黛当成香料制荷包了。
白宫娌看着曾经熙熙攘攘的柳巷已成了一片废墟,火星漫天飞舞。一只从坍塌的木板中伸出的手微动,白宫娌一拂袖将木板掀开。
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南柠,南柠,”她不安地摇了摇眼前满是灰尘的身体,一股强劲的黑色灵力从她的指尖流出,化作涓涓细流使南柠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殿下快走,快走,别管我。”南柠嘶哑着嗓子,差点吼出来,她命数已尽,七魄皆已散尽,如今不过是残留的一点神识,哪怕是祖神在上,也恐怕无力回天了。
白宫娌低头不语,倔强的为她渡灵力“本殿说过会护你一生一世的。”泪水嘀嗒在她她的手背上。
南琼青听闻此言,微扯开干裂的嘴角笑了,笑容里却尽是苦涩。
她本是一只被遗弃槐花妖,被青楼的老板收养,因为善舞,变成了有名伎,门前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有人为赏她一舞,一掷千金。那青楼的老板对她刮目相看,将她收为了义女,可人终归是逃不过贪念,随着生意越来越兴隆,他逼着她没日没夜地练舞,稍有不慎,非打即骂。
将她当成了一个挣钱的工具,心里的怨恨使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她从未被温柔以待。可是没想到有人为博她一笑,自焚仙丹,灰飞烟灭。她以为的谎言不再是谎言。可现实却无法再挽回了,上天再一次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日,熏烟缭绕的阁楼之上,在纸醉金迷中的世俗中,她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裙,雪地上又多了一朵盛开的鲜花。
可由于怨恨太深,她没能入得了轮回。变成了鬼,日日夜夜在青楼里徘徊。
……
后来她遇见了小殿下,天生有着阴阳眼的人。
她许诺会护她一生一世,便将她带到了南山,将她的魂魄附在了藤条上,昼夜不停的用仙露烧灌,硬生生的将她一身的怨气剥离。
殿下看似冷清,确是她遇见过最温柔的人。
“殿下,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说完,再也没有睁开过眼,周身化作黑夜里的荧光点点消散,只余下下一根枯萎的藤条,白宫娌缓缓拾起它,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清黛,给她立个衣冠冢吧。”
……此时的清黛早已泣不成声,柠姐姐救过她的命,她少时家中贫穷,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后来疫病兴起,粮食颗粒无收,官匪勾结,逼良为娼。
父亲被盗匪刀捅死,年幼的弟弟在仙妖大战后消失无影无踪,母亲孤身一人因受不了非议上吊自杀了。
她一人漂泊在外,以唱戏为生,后不幸被一外来商贾瞧上,将她收房为小妾,说许她一世荣华富贵一生一世一双人。
让她等他,许诺说会三书六聘迎她入门。
她是个傻姑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来的只有他成亲的消息,据说是一位貌美的仙子,却是一位善妒的蛇蝎美人,以偷盗为由,将她送进大牢后,还不肯放过她,买通狱卒,对她施以严刑。
若不是南柠姐姐相助,她就不可能毫发无伤的从大牢出来,更不可能遇着小殿下,如今过的这么体面又风光。
白宫娌黯淡的眸子中恨意如星火般点点燃起,本尊倒要一看看何人如此放肆,竞敢动本尊的人。
……“凊黛,你留下”白宫娌冷冷道。
清黛正要回绝只听白宫娌道“这是命令。”
她傻傻的愣在原地,殿下从未给她下过命令,从未凶过她。
白宫娌知她不愿便又道“去联系鸾卫。”
“属下遵命。”
白宫娌沿着柳巷深处走去,耳边逐渐响起流动水声。
她伸手扫落那一排排风铃,黑色的纱帘顺着她的指尖落下,轻轻覆在了那老妇人面目全非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银丝噬骨之术。”如此残忍又霸道的邪术,究竟是何人在操控。
一间神秘的暗牢内: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花桔失声喊道,可终是徒劳,她已经死了,连魂魄也散了,留下的不过几缕神识罢了风阑是听不到的。花桔看着这样的小姐,泪水奔涌而出。这西冥府根本就是活人的地狱。
白玉瓷杯懒散的扭转着身子,皎洁的月光划过她的指关节,一张脸惨白的毫无血色,早没了少女的娇嫩。
这是她被囚禁的第三百五十八天,元丰十年,东篱国皇后诞下双生女,在那个皇权与教权并立的国度,这被人认为是不祥的征兆,根据以往的规定,公主必须在满月里上抓签,一根活签,九根死签,公主澄幸运地抽中活签,公主阑本应被处死,却因一场算计活了下来,夏侯有女名姝,被娇养在深宅之中,饱读诗书,却从不见人。
那年元宵,父亲一反平常对她的疼爱,只因她失手打碎主母的簪子,命人将她一人丢在了长庆楼
“
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了夏侯王府的床上,一堆仆七日围着她,急得转圈。后来她花了五十两银子才打听到那公子是李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前皇后,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姐姐。生下他便难产而死,如今,一直养在李皇后膝下。
…………
“你真的要去。”
“嗯,求你帮帮我,就一眼,我只在远处看一眼。”
“明晚母亲会在远花阁设宴,在皇宫北门口等我”
后来,她如愿以偿,见到了她魂牵梦绕的父皇与母后。她曾多少次幻想能常伴在他们身边。
然而,只是远远一眼便能感觉到他们心里没有她,她早就被世人遗忘了。
她女扮男装却被公主澄识破了,她当众拆穿了她是平民的身份,让她在正月的大雪天。下寒池,为她捡簪子,就饶她一命。
再后来,她代替公主澄出嫁,只因她长了一张跟公主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难辨真假。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三千青丝下,一双黯淡无光的桃花眼微微抬起,几个红衣女子从外面将门打开
白绸诡异的无风自舞,阴冷的地牢内,一扇锈迹斑驳铁门被从外打开。一双冷冽的眸子微抬,白衣上的血迹一直从胸口蔓延到了脚尖,直到一只小鬼告诉她大人死了,新的西冥王,要大赦天下。薄纱下她那张被伤痕贯穿的脸上才有了几许微不可察的变化。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如即往的沉寂。
众人尊敬的朝她跪下。
青柠上前将她从潮湿的地上扶起,转头对众人吩咐“来人,还不快伺候阁主夫人洗漱。”
不管怎么来说,这位名义上是上任西冥王的王妃,还需她为他主持丧礼,主上才好名正言顺的做主西冥府。
众人闻言,默默下去,随后一行婢女端着先后将一面铜镜,几个装满水的铜盆,一套接着一套的云裳羽衣,凤冠霞帔等等,陆陆续续送来,她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弄。
不久,她被带到了主殿前。
行白衣丧服人在空中飘游,火红的篝火染红了半边天。三五个神婆正在做法事,发紫的嘴里含糊的念着不知什么古老的咒文,赤着脚在中央的冰棺旁上蹿下跳,肆意摆弄着法杖,佩环的撞击声仿佛要锁住那冷冽的秋风。
——南荒神界的阁主……仙逝了。
“啊”伴随她的疼痛声,脚上的镣铐被打开,上面的倒刺已经她的血肉连为一体。
这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对她逃跑的惩罚。
“洛儿,别离开本君王好吗?”命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他伸手就要为她擦干眼角的泪。
他冷冷的看着他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不自主的后退一步。
他一愣,却突然笑起来。像对待猎物一样朝她走近。“宝贝,怕我,你可是说过最喜欢哥哥了嗯?”上任的冥王有着严重的心疼,总是一时清醒,一时疯癫的,总将她认成了昆仑圣女,那个令他相思断肠,又恨之入骨的人。
“阁主,人已经抓到了,在水牢里。”一人单膝跪地禀报道。
“听到了吗?宝贝,本君记得那是一个爱说话的丫头,可惜了,今后她没有福分再开口了。”
“她是因为你而死的,是你的愚蠢,害死了她,你不会愧疚吗,嗯?。”
“不要,不要,求你了,别杀她。”泪水夺涌而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花桔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从小与她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更似姐妹。
“当然可以,不过本君今夜要你侍寝。”他弯腰半搂着她,气息缓缓吐在她的勃颈处,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
只是良久的沉默却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回答。
他似无奈的摆了摆头,叹息的道“没想到啊,宝贝儿,你竟如此薄情,啧啧,那本君只好将她抽……”
“我答应你。”没等他说完,白棠潇就打断了他。旁边的听香见她答应了,连忙不住地摇头泪水哗哗而下,却也无济于事。
风阑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知道花桔将会成为他威胁她的筹码,也许她真正的噩梦才即将开始。可是她不能管花桔。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是她将她带进了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她要将她完完整整的送出去。
最终只能疯狂暗示听香不要轻举妄动。她知道听香的意思,她也很想杀了他,恨入骨髓,做梦都想。可惜,她的手脚筋已经被挑断了,连筷子都拿不稳,更别说杀人了。
冷季听了勾唇一笑,一把将她抱起。听香死死的望着那个远去背影,却也无能为力。
阁主与阁主夫人圆房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南荒神界,质疑声连绵不绝。世人皆知如今的阁主大人是个疯子。
也有传言说这位阁主是靠抢夺了昆仑的圣物“玄天普玉”功力大涨才得以上位的。却又对无宗的昆仑圣女纠缠不断,恰好这昆吾圣女又是真性情,假意迎合,却在床上一刀给他阉了。所以说圆房一事都只可能是谣言罢了。
被关在阴暗水牢里的花桔,却知道风阑一定是为了救她。
“傻,傻殿下,这有好多好多的包子,在飞呀飞呀。”
许是被关的太久,人已经憔悴的如一副皮包骨,神经也恍恍惚惚,嘴里口齿不清的嘀咕着。
忽然一种坚毅,爬进她的眼睛……殿下,是奴没用,不能再陪着殿下了……
……
“快来人呐,出事了,花桔姐姐咬舌自尽了……”
碎玉大声呼喊着,手里的食盒打翻在地上,腾腾热气冒出。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她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这西冥府后宫肮脏的事可不少。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走来。
“姐姐,您还不知道吧?”“哦,也是,姐姐为了救妹妹我险些丧命,定是得好好休养,怎么可能知道呢?”木消湘拖着凤尾长裙缓缓走来,不急不慢的说道。
打量着风阑,心里妒意横生,也不知道阁主大人怎么想的,近日竟看突然转了性,对这个贱人另眼相看,不过就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的风阑不语,仿若未闻似的只是摆弄着窗前的几株蓝物谪仙草。
木消湘见此心中气闷难忍,还是一副该死的清高模样。
强颜欢笑道“姐姐,别怪妹妹多嘴啊,水牢里的那丫头与姐姐真是主仆情深,羡煞旁人呢。”
风阑听此心中一颤,料定一定是花桔出事了,折花的手一抖,一滴鲜血穿破她的皮肤,顺着她的指尖流下。
这蓝物语谪仙草虽美,这带有锋利的刺。
“你把她怎么了?”风阑怒问道。
木消湘见此愈发得意了“哎呦,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妹妹呢?我呀,只是让人跟她说了,你和澜哥哥圆房的大喜事,让她也高兴高兴。唉,谁知道呢,那傻丫头定是高兴过头了。”
“突然死了。”说着便呵呵的笑了起来,众仆从也跟着笑了,顿时,哄笑声一片。
风阑的手紧紧篡着,强忍着正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时间,整个人都在微颤。
一种刻骨的悲伤融入了她的冷眸,她缓缓闭眼,仿佛要将万千悲苦淹没。花桔没了,是她害死了她。如果他没将她带到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如果她当初没有嫁给许轻舟,如果……花桔就不会死……
“呵呵。”“呵呵。”她哭着哭着便笑了。
“你笑什么?”木消湘道。
“姐姐不似妹妹一样深得澜哥哥的心,但如果,不知王上还会不会这么宠爱妹妹呢?”她说着,便从木消湘头上飞快取下一只金簪,抵在她的脸上。
“你敢。”
一道血痕爬上她白皙的脸。
“你疯了,你疯了啊!”
…………
半个时辰后……
一个耳光扫过木消湘的脸庞。将她扇倒在地,她满眼泪水,极其委屈的看向冷季,季哥哥连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而今日,却为了一个贱人竟然打她。
“贱人,谁给你的胆子?”冷季怒吼道。
“我,我没有,季哥哥你相信我,是姐姐她自己划的,妾身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陷害我。”说着,她愤恨地看向风阑。
冷季捏起木消湘的下巴冷冷说道“别以为你干的好事,我不知道。”
木消湘心头一颤,趴在地上仍然辩解着“妾身没有,真的没有,季哥哥,你怎么能护着那个贱人?”说着用手指着白棠潇。
“啪”,又是一巴掌。一个巴掌映在她脸上,木消湘直接被打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季,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阑儿是本君明媒正娶的娘子,其实你能诋毁的。”
转而愤怒的向风阑冲去,与平日的温顺模样判若两人,张口闭口就是要抓花她的脸。
风阑暗自退后一步的躲在了冷季季的身后。
木消湘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带着些许哽咽说道“阑哥哥,妾身有办法自证清白。”
“暗卫一定看到了。”
风阑心知不妙,是她大意了,一时心乱如麻,真打算先装晕,暂且逃过一劫,事后再想办法。
谁知一个黑影从房梁上窜下,单膝着地,说道“禀阁主,下仙确实看到了。”
冷季抬眸看了看风阑,不辨喜怒。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滚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