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翌日清晨便搬离了婉韵宫,宫人们从天不亮便开始搬,一直到夕芫用完了早膳,出来闲逛时还未搬完,听早起的宫人说,光是珠钗首饰和宫装衣裙就装满了数辆马车,摆件装饰更是不计其数。
夕芫站在婉韵宫中最高的梨花台上,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耳边的碎发在清风中扬起,素色衣袂翻飞于花红柳绿之间,绚烂中唯独的那一份清冷姿态宛如仙子临世一般。
凡桃不自觉地抬头仰视,突然可惜这样的女子怎偏偏生在了宫中,若是在青山绿水之间,定是谪仙一般的存在。
许久凡桃低下有些酸楚的脖颈,轻声上前扶住夕芫道,“下去吧娘娘,上面风大可别受了凉。”
夕芫收回目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多了一丝惋惜之色,“吴美人这一生中最快乐安逸的日子便是在婉韵宫的这两年,可她也许到死也不会意识的到。”
凡桃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娘娘何必去为她担忧,昨日您已经提醒过她了,日后她若是能争得出路那是她的本事,可若是争不的也怪不了旁人。”
夕芫笑看了凡桃一眼,说道,“你不必为我开脱,昨日我说的那番话,有几分是提醒,有几分是挑拨,我自己心里最清楚。”说着仰头看向澄清的蓝天,“没想到原来我也有阴狠算计的一面。”
“在宫中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人算计,两者选其一,嫔妾觉得还是不要被人算计的好,所以娘娘不必觉得有什么愧疚。”
不知何时李美人也来到了梨花台上,上前盈盈一拜,自搬进了婉韵宫后,她的气色比以往不知要好上了多少倍,连走路的动作都越发的轻盈起来。
夕芫伸手扶起她道,“姐姐怎么也有兴致到这来了,听穆婕妤说你自搬进来后很少出门走动,可是还不习惯?”
李美人福了福身,淡紫色的对襟繁花外衫随风轻扬,衬得凝脂般的肌肤格外白皙,本不精美的脸庞也多了几分俏丽。
“没有常去看望娘娘,是嫔妾的疏忽,今日一早听宫人们说吴美人要搬离婉韵宫,闲来无事便想到这来瞧瞧,不想娘娘也在,嫔妾看您刚才的样子,像是有些不太高兴。”
夕芫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婉韵宫的宫门处,那几辆豪华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空余下道路两旁随风轻摆的细柳,心中一阵空落,自己真心相待的人,临走却反目成仇,难免叫人伤感失望。
李美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轻笑道,“吴美人的美貌世间少有,她入宫那年真是掀起过不小的波澜呢!那一年和她一起入宫的还有她的表妹,也是个绝顶的美人,只可惜还没过一个月的训教期,便在游园时掉入池中淹死了,当时只有吴美人一人在场,听说她打那以后的一年里,几乎夜夜梦魇不得安睡呢!”
夕芫微蹙起眉头,扶着白玉雕栏的手指微微泛白,李美人虽然只是平静的陈述一段往事,可表面下暗藏的隐晦却是不言而喻的。
吴美人的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刚入宫时也只有十四五的样子,可就是这本应该单纯无忧的年纪,吴美人却已亲手杀了自己的表妹,原因不用想也知,无非是怕日后被人分了恩宠。
也许她在动手时曾犹豫过,事后也曾后悔过,可如今这些却早已被淡忘,终究都抵不了名利和富贵的诱惑。
夕芫缓缓走下台阶,脚步有些踉跄,李美人从后面搀扶上来,低声说道,“也许娘娘会难以接受,可您一直维护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嫔妾只是希望您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夕芫轻笑着叹了一声,遥遥的望向澄心堂,“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穆婕妤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说着侧头看向李美人,笑道,“咱们一起去宽慰宽慰她吧,有人说会儿话总会好受一些。”
李美人福身应下,两人一前一后在蜿蜒曲折的回廊中,慢慢走向澄心堂的方向。
宫中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每日看着朝阳升起夕阳陨落,听着更漏的簌簌之声将生命一点一点带走,看着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却总要做出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
林清婉看着斜靠在椅子上的贤妃,眼中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依然保持着贵妃应有的气度和雍容,贤妃自入宫以来就对她从来就没有尊敬过,可为了报仇,她必须要忍耐。
“娘娘要是没有别的事,嫔妾就告退了。”贤妃懒懒的站起身,虽然嘴上说着告退,可膝盖却连半点弯都没有打。
林清婉早已习惯了她的不敬,只当没看见,笑着说道,“如今夕芫的恩宠已经被妹妹和吴美人分光殆尽,可成国那边怎么倒没了动静?妹妹可不要说心生怜悯想放她一马,这可就是放虎归山了呀!”
林清婉的指手画脚让贤妃十分厌恶,可她们毕竟是同盟,贤妃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娘娘就放心吧,这件事情嫔妾自有打算,放虎归山的事嫔妾是不会做的。”
贤妃当然不会心善到放过夕芫,只是最近姜国频向成国施压,对宁国的围困只好先缓了下来,不过这块到嘴的肥肉成国怎么肯放弃?在前几日接到的密信中,她的哥哥,也就是现在的成帝告诉她,已秘密与匈奴谋划好,不出半月匈奴的大军便会向姜国的边境突进,到那时姜国也无暇去管别国的事了。
林清婉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也不再担心,只是笑着提醒她道,“那个吴美人妹妹也不要小看了,她可是个小狐媚子,妹妹可小心着,别让她把你的恩宠也分走了。”
贤妃不以为然的哼笑一声,娇艳的面庞比花还要美上三分,“这就不劳娘娘费心,想要从我这分宠,她还差的远呢!”说罢摇摆着腰肢,在宫人小心的搀扶下走出了殿门。
年轻果然是好啊!林清婉在心中默默叹息,厌恶看了眼墙角的更漏,抓起桌上的玉石把件,‘砰’的一声砸了上去,更漏应声翻到再也发不出簌簌的响声,林清婉轻摇着手中的贵妃扇,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像是做了一件无比畅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