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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当王安生上次和郑南月重新相逢后,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起来,而郑南月更是答应了王安生对她的表白,愿意做他女朋友。因为对于同样出身农村的郑南月来说,她从小已经习惯了受苦,而由于她身材矮小,容貌也不甚出众,因此她即使在读大学的时候,跟身边同学相比,她也是自卑的,而她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则是希望对方能像他哥一样体格壮硕,很有安全感,并且能一心一意对她好,愿意跟她一起过踏实生活就好,此外对其他要求并不是很高,因为她相信,只要两个人彼此心和,能够积极地去应对生活,那生活迟早会好起来,女生要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为此而奋不顾身。而对于王安生而言,他同样希望能找到一个心地善良的有点文化的另一半,这样可以弥补他的不足,而同时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并不是特别独立霸气的女强人,而是温柔脆弱的,需要人保护的,这样就可以体现出他自身的男子汉气概来。因此,他们二人的恋爱关系就这样惊奇而正常地建立起来了。

而自从王安生经郑南月介绍做了房产中介的工作之后,他便立马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去,虽然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挑战性巨大,但是他特别清楚,凭着他的学历,他原本是没有任何机会去做这份工作的,既然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份工作,就深知它来之不易,所以,他决定不断地学习专业知识,不断地挑战自己表达沟通能力,以便努力适应这份工作,他广泛而精准地挖掘客户信息,深入地去了解客户需求,密切地维护好与客户之间的关系,适时跟进客户购房意向,去竭尽全力提高自己业绩。结果,凭借着他的努力,刚入职三个月的A0级别的他,居然卖出了一套价值200多万的房子,而他也一下子赚到了好几千块钱的提成,这极大地激励了他。为此,从那刻开始,他严格要求自己,每个月都会定一个卖出三套房的目标,虽然这个目标对他来说特别艰难,但是因为有这个目标,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他感觉自己可以拼命地去开发业绩。终于,他没想到自己入职第一年就赚到了十几万块钱的工资,这要远远高出他之前所有工作一年赚到的钱,于是,他整个人顿时充满了自信,并且觉着生活充满了希望。而这时,当他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居然是一位研究生,他就突然觉着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而为了自己能够配得上她,他便首先征求女朋友意见,让她给自己推荐书本,这让他的女朋友也感到特别兴奋激动,于是,他就花了一万多块钱去买各种纸质版电子版书籍和学习资料来看。

而郑南月见他的男朋友王安生在工作和学习上如此追求上进,就对他越来越喜欢,原本她对自己的选择还有惮虑,但是她现在完全释怀了,人穷怎么了,只要他不甘于贫穷,一心追求上进,那他早晚就不再贫穷,低学历没知识怎么了,只要他自己愿意主动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就算再差的天赋的人知识也会不断丰富,视野也会越来越宽阔,格局也会越来越大,好多人虽然高学历,读完本科、硕士、甚至博士,但是其中不乏被动的学习者,也许在走出学校,走向工作的那一刻便已经停止了学习,但一个就算即使像王安生这般只有初中学历的人,只要他坚持终生学习,一辈子坚持手不释卷,那他早晚有一天文化知识素养也会赶上甚至超越那些高学历的人。所以,既然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思想就不应该那么狭隘,目光不应该那么短浅,而应该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一个追求上进的人,他哥不就是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吗,但是他现在照样是家里的顶梁柱,还一直在看她学习过的课本,遇到不懂的问题还经常问她,这让她特别佩服,而她自己不也是受到她哥的不断激励,才会认真地去学习,在学习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吗?当郑南月的思想发生变化,对自己的选择永不后悔时,为了让王安生的心理能够安心,她就回家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家人,但是没想到却遭受到父母的严厉反对,而她的哥哥虽然也劝她慎重选择,但是却也对她的选择表示尊重,并表示自己如果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王安生,他会大力支持并且祝福他们二人幸福。最后,在她的父母坚决反对她的恋爱和婚事后,郑南月居然拿出一把剪刀说如果父母不答应她就立马剪掉头发做尼姑去,不再接着读研究生了,这时,她的哥哥也出来帮她劝父母,她的父母就终于答应了她的决定,打算在她读完研究生就给她办婚事。

而当李梦远接到父亲要求她回家的电话后,她一路坐着汽车向家颠奔而去,车轮每向前滚一步,她的内心分量就会愈加沉重,在冷肃无声的秋气里,任何目光和期待等到的只是无尽漫长的寒冬的眷顾。李梦远已经提前收到父亲消息让她回到后坡村老窑里来,于是,当班车行驶到后坡村村口时,她就立马下了车,步行着去那四五年已经没有住过人的老窑,一路上,她在村道两旁小路上总能看到一些老人倚坐在树干或麦草垛前晒太阳、谝闲传或打扑克,似乎在年轻人外出打工之际,在家守护家园的他们日子过得惬意极了。可是,李梦远在看到这些景象后,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而远处如柱的山和云边似针的木却依然高耸挺立着,冷峻而密集地遮蔽住自己想去眺望远方的心。当李梦远走到通向老窑的十字路口时,她看到路上已经撒满了黑色的荞麦皮,而在窑崖边上,她看到路边上已经生满了经年不除的枯草,干瘪死寂的躯体伏在地上奄奄一息,似乎等待人来重新扶起,可是,对于已经失去绿色的生命又有谁会有爱心去顾及它呢,于是,李梦远也就肆意地践踏在?头铁锨没有铲除干净的荒秽小路上向窑院走去,走到门前时,她看见荆门外和院子里已经挂满了白色的丧幡,里面或有人忙碌吵闹着,或有人掩面流涕着,这时她顿然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到了棉花,蓬松松软绵绵的,浑身的气力已经瞬间被宇宙间某种不知名的作用力给驱走,她顿觉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晕倒在地上。而当她终于费力走进院子里时,她发现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刻满了憎恨、责备与无奈,这一切似乎都暗示着她所造成的一个严重的过错,可是,李梦远此刻却无心去理睬那些眼光,亦无心去反思自己的过错,她只是脚步踟蹰着徐徐走到灵桌前,轰的一声跪倒在地。

爷爷死了,李二胡死了,那个生命中最疼爱她的老人死了。

可是,李梦远怎么也不会想到,爷爷是被自己亲手送的电热毯给害死的。当李梦远前几天回家看望完爷爷之后,她临走前给爷爷用玉米秸秆烧了炕,又在炕肚子里煨了些干牛粪,随后她就离开爷爷去西安找孟星黎去了。然而,在她走后,爷爷李二胡却因为天冷着了点凉,就随口吃了些李梦远给她走前蒸好的馍和拌好的凉菜早早睡去了,但是当他躺在炕上的时候,他觉着自己的身体依然传来薄薄的寒冷,被李梦远烧过的炕似乎热度还没有升腾起来,于是,他就索性去柜子里拿出孙女给他买的电热毯铺在炕上,随后他就通上电睡着了。结果,睡到半夜,火炕的温度一下子变得炽热起来,渐由炕肚逐渐传到炕面,再经褥子传到床单和电热毯,于是,电热毯的电线膜逐渐软化,而火炕的温度却继续上升,当沉睡的老人渐感觉到身体一阵酥麻而正要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这时他猛然听到一声爆炸,而下一秒他的身体却已然被炸成两半了,尸体从裂开的胡基炕面上掉下去,肉骨全掉进了玉米秸秆和干牛粪燃烧过的烟灰之中,一股浓郁的焦臭味便立马布满了房间,味道沿着墙体的罅隙传到了隔壁便利店的住户里,该户主人便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门窗都在里面紧锁着,人只能在外面闻到焦臭的浓烟味道,当户主人连续敲门未应时,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就给还在县城做生意的李海营打电话,李海营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就让邻居砸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当邻居走进房间时,瞬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住了,他的双腿不停地颤抖,大脑猛然被一丝电光击打了一下,只觉脑子中嗡嗡地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恶心让他瘫倒在地,这时他听到了手机中李海营打来的电话,可是他自己仍然在眼前的场景中惊怵着,似乎大脑的意识已经成为了死寂不流的河,他无心无力去接电话,终于,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努力去调控好了自己的情绪,随后立马找到电闸去断掉了电,再找来一些水将房间燃着的火屑烟粒全部浇灭,随后,他终于捂着嘴巴跑出了那道门,回到隔壁家里后,他给李海营发了一条信息,便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边无数跳动着的晕圈,他似乎感觉自己的大脑也要瞬间裂开爆炸,心脏因为跳得过分剧烈似乎要蹦出身体,而胃就像黄河水一般时刻翻覆咆哮着,嘴角不住地留着涎水。

李海营在连夜赶回家里之后,早已被眼前场景吓得不知所措,两个小时之后,他立马连夜定制棺材,并把从县城买来的尸体除臭防腐剂洒在残肢碎骨上。第二天早上,李海营和媳妇一起给亲戚朋友一个个打电话去通知,而当他给女儿李梦远打电话的时候,李梦远却正和孟星黎二人在西安的租房里销魂夺魄地去行云施雨,她以为父亲打电话并无大事,就关上了手机去享受那令她神魂颠倒的时刻,却不知在不远处的老家里,发生了一件令她毛骨悚然永世悔恨的事情。

可是关于李二胡的死亡过程李梦远和李海营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能通过邻居对李二胡死后房间现场的描述和种种推测去脑补李二胡死去的过程,老人在生前一个人生活,而在死去时却仍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并且几乎是自己不曾知觉的情况下悄悄死去了,尘世中的事情总是充满了离奇和荒诞,可是这些事情一旦发生过一次,第二次在发生时村民就不觉离奇诡怪了,亦不足恐惮惧葸了,譬如,当李二胡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死去后,不久后村子里另一位鳏居的老人死后三天才被另一位鳏居的老人首先发现,而子女们那时却远在江苏工作。

李梦远跪在爷爷的灵桌前,嚎啕不已,那些她和爷爷生前的所有记忆全部涌上心头,可是,她始终没想到她为她深爱的爷爷送去的一份温暖却会夺走爷爷的生命,因爱而逝却让她因逝而恨,她深深地恨自己,责备自己,为什么自己会亲手害掉她最爱的亲人?为什么世上会有死亡?为什么人的灵魂不能永存不灭?这些问题都永远压在她的心上。

“祖父的死老压在他心上。好久以前他就知道什么叫作死,久已想过死,也久已害怕死,但还没有见过死的面目。而一个人对于死直到亲眼目睹之后,才会明白自己原来一无所知,既不知所谓死,亦不知所谓生。一切都突然动摇了;理智也毫无用处。你自以为活着,自以为有了些人生经验;这一下可发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原来你是在一个自欺欺人的幕后面过生活,而那个幕是你的精神编织起来,遮掉可怕的现实的。痛苦的观念,和一个人真正的流血受苦毫不相干。死的观念,和一路挣扎、一路死去的灵肉的抽搐也毫不相干。人类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智慧和现实的狰狞可怖相比之下,只是些木偶的把戏;而所谓人也只是行尸走肉,花尽心机想固定他的生命,其实这生命每分钟都在腐烂。”

记得在白书望曾经送给李梦远的书《约翰克里斯朵夫》中,克里斯朵夫也曾经失去了曾发现他音乐天赋且永远喜爱他的爷爷约翰米希尔,他曾经也思考过和李梦远同样的问题,可是李梦远仍然不明白对于人来说生死的意义各是什么。

生死的意义是什么?乍一看,这是一个哲学话题,而要明白生死的意义是什么,人们总得首先明白生死各是什么,也许在普通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甚至有点幼稚的话题,可是对于生死问题古今中外却有很多哲学家提供过很多种不同的回答,唯心主义者肯定人的灵魂也就是精神的存在,认为精神决定肉体生存,肉体依赖精神,而唯物主义者则与之相反,认为肉体决定精神,精神依赖物质生存,二元论者认为肉体和精神可以各自独立,否认世界的完全统一性。而在以物理学为例的自然科学领域,有人认为灵魂是存在的且是有质量的,据说爱因斯坦把人的灵魂定义为信息记忆,他认为人死后,人的信息记忆会以一种脑电波的形式游离到大气层中,随后可能经过150年后这些脑电波会重新返回到地球上,从而产生轮回。而在现实生活中,据说也存在着再生人现象,比如中国湖南的坪阳乡以及斯里兰卡某前总统再生现象,但是这些现象虽然存在,却用目前科学尚不能解释。然而,不论怎样,我们讨论生死,总离不开肉体的生与肉体的死和精神的生与精神的死,以及它们各自与时空的关系问题,而如果生死问题仅仅单纯地局限在一般意义上的肉体所占据的绝对时空长宽度上,那么就无从讨论人的价值问题,因为假定一个婴儿从一出生开始,一辈子钻在温室里没有参与任何实践活动,活了一百多岁才死去,那么我们能认为他是一个完全活着的人吗,而假定又有一个人出生后只活了二三十岁,却贡献出了巨大精神价值,值得后世人铭记,那么我们又能认为他是一个完全死去的人吗?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讨论生死,不能单纯从肉体占据的绝对时间长度来计量,而应该也考虑精神占据的相对时间长度,毕竟,人是积极主动地去生活的人,而不是消极被动的活着的人,人若没有了对生活的任何希望,如同行尸走肉般存在着,那无疑时刻都在面临着死亡,所以,生活的意义在于有意义地去生活。

而在李二胡的丧事办完后,李海营却也因为家庭的变故,自我的反思与愧疚,以及生意的经营惨淡导致精神崩溃,被迫住进了医院中,因此,李梦远就呆在父亲旁边照顾父亲,有时她也会由于身心俱疲而支撑不住,这个时候她就会找在县城开了理发店的王安平,在他的各种帮助下,她渐渐从各种创伤中走了出来,去开启新的生活,新的生活,不是某种空洞的信仰中的生活,也不是被迫麻痹在现实琐碎中的具体化生活,而是就其现时现实中超脱出来的富有内动力的自主性生活,这也是长期让她去勇敢生活的兴奋剂。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也细细思考了自己与孟星黎之间的爱情问题,以及自己以后的婚姻问题,她深深明白她始终相信爱情,也相信爱情的力量,但是她同时也承认现实,她也明白有时候人要为了一样东西而放弃另一样东西,稀罕的拥有往往也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只是人往往在取舍之间选择不同罢了。而李梦远自从在失去爷爷之后,她渐渐地希望自己能在父母有生之年多陪陪他们,好免遭未尽之责,徒生无力之悔。于是,她终于给孟星黎写去一首诗《遇到月亮遇到你》:

遇到月亮遇到你,

光阴是上帝的秘密。

天上的云色,目下的花色,

在眼中歌,

夏风呼晴我呼你。

遇到月亮遇到你,

光阴卑鄙地逃匿。

舍外的野风,舍内的流籁,

在心上跳,

夜黑啼月我啼你。

遇到月亮遇到你,

光阴不必问何必。

洛水何曾有神,月舟何曾有仙?

我们的故事,

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在爱情面前,李梦远终究没有成为安娜或者娜拉,毕竟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做出巨大的牺牲,和一些潜在的社会规则去做斗争。因而,有一种后退叫作前进,有一种宽容叫作勇敢,有一种爱叫作放手。可是,李梦远的心永远前进,永远勇敢,永远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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