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三公子似乎觉察到什么,忽然向萧月这边看过来,萧月对上他的眼神,大方优雅的向他笑着点头,他大概没想到萧月会是这个反应,表情一滞,然后也同样的向萧月笑笑。
萧离看到萧月,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对李三公子道:“舍妹不曾出过家门,有些怕生,还请李三公子勿怪,李三公子贵人事多,在下先不打扰了。”
寒暄两句,看着萧离走远的身影,连背影都透出一股尊贵,而马车里那位“怕生”的姑娘更是笑容明朗……怕生?小户人家?骗鬼吧……
李三公子纠结了。
可惜没人理会李三公子的纠结,之后几天中萧离这兄妹俩是把“小家出身”扮演了个淋漓尽致:从不主动和人说话——被动也不说——木讷不会讲话么,所以只好什么都由管事出马,害得李三公子想去跟他们搭话谈谈底细都不行,什么?你说跟那管事探底?算了吧,那管事滑不溜秋精的跟什么似的,别到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了……
所以李三公子只好继续纠结。
萧离看着萧月忍俊不禁的表情也不禁泛起微笑,看着她的眼神含着宠溺,轻声道:“很有趣?”
萧月笑着趴在他肩膀上,这几天她已经很习惯和这个哥哥亲昵,或者说是享受这种感觉。许是血缘中的天性,亦或许前主从前也习惯了这样,每次她都会有一种幸福的想要冒泡的感觉,当然有外人在的时候萧月也会规规矩矩的,但是私下里却是怎么腻着怎么来,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
而且和萧离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让萧月脑海中不期然的冒出一些画面来,像是这个身体从前的记忆,萧月暗自奇怪,因为苏方曾说服过那种药而失忆一般来说是不会恢复记忆的,那么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晚上无人时她就会暗暗整理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只是不多,即使是片段也是模模糊糊的。她不敢告诉萧离,只怕引得他难过。
此时见萧离问话,便掌不住笑道:“哥哥,你不觉得那李三公子的表情很好玩吗?我觉得他肯定怀疑我们的身份了,可又不好意思明着问,每次想来跟你搭话却都被周管事给挡了,他不是一般的郁闷啊,哈哈……”
萧离笑着摇摇头,继续看着手里底下人每日快马暗中送来的谍报,一边道:“这李三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你可莫要小瞧了他。”
“是吗?”萧月被勾起几分兴趣,“我也没小瞧他啊,他怎么不简单了,哥哥快说说呀。”
萧离瞥向她,就见她笑容俏皮,心里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注视着萧月道:“圆圆,那李三于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不必深究,可是你的事,难道不打算跟哥哥说说吗?”
萧月笑容一僵,眨眨眼睛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圆圆,你有心事。”萧离将手里的谍报放在一边,转身正视着她,不容她回避,从找到她那天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妹妹再也不复从前的单纯简单了,她有了属于她自己的秘密,甚至连他都不能分享,哪怕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秘密。
这样一想,萧离心里难掩失落,似乎这将近一年的分离,让她成长了许多,小小的雏鸟长出了翅膀,就要飞离他的掌心了。
就像每一个看着孩子长大离家的父母一样,萧离此时的感觉就是这么复杂,既不舍,又失落,也有淡淡的欣喜,和些许的心疼担忧。
萧月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确实有心事,说不出口,却不想欺骗他。
静默了一会儿,萧离握住萧月的手,慢慢说道:“圆圆,对不起,是哥哥不好。”
萧月一惊,讶异的抬头看向他:“哥哥何出此言?”
萧离脸上表情越发柔和,温声道:“你失了记忆,忘了从前的事,又刚刚回到哥哥身边,心里难免不安,我却想当然的以为血缘天性,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你,未能顾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好。”
萧月眼眶有些发热,嗔道:“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之所以在一开始便没有任何疑问的认了哥哥,难道不是因为血缘天性?”她看进萧离的淡蓝色的水晶一般的眼睛中,轻轻道:“从开始见到哥哥,我便有一种很亲近很安心的感觉,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我的心告诉我,你就是我的亲哥哥,而且我们以前的感情肯定非常非常好。”
萧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攥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萧月继续道:“我的确心里有些事,只是没想好怎么和哥哥说,等我想好了,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哥哥的。”
萧离摸了摸萧月的头发,轻轻点头:“你不想说也不要紧,哥哥以后不会逼你。”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可萧月偏偏从里面听出失落伤感来,弄得她心里一下子就泛起股愧疚的感觉。
她有些恼的将头在萧离肩膀上使劲蹭了蹭,微微气道:“哥哥你是故意的吧。”
“嗯?”萧离不解的看着她。
“哼,”萧月将脸埋在他身上,气闷道:“故意用那种语气说话,害得我心里愧疚,以后想不告诉你都不行。”
“呵呵,”萧离轻轻的笑起来,声音清朗,悦耳动听,又忽然叹气道:“圆圆,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让人送你回宫,而是应该将你留在身边,否则你也不会……”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萧月也有些唏嘘,可若是当时的原主没有去赵国的话,她又怎么会在这个身体里重生呢?而且两个人都叫萧月,这世的长相也和前世的相同,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车队继续向北,开始遇到躲避战祸而南下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口,憔悴不堪,好一点的驾着牛车,差点的只能靠腿步行,大多看上去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到他们的车队,很多人露出艳羡甚至贪婪的目光,只是待看到车队两旁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时,才畏缩的转开。
萧月透过车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象,心下不由凄然,战乱,听到是一回事,待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曾经在靖王府听别人说起齐赵两国交战的事时,还只是一种概念,没什么大的触动,现在看到这些受苦的百姓,忽然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不管什么时候,受苦的总是百姓。
前世她生长在和平的年代里,战争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因此对那些逃难的百姓,她不仅仅只有同情。
“为什么会打仗?”萧月低低的问道。
萧离的回答很真实也很犀利:“为了利益。”
萧月默,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难道只能通过战争解决吗?没有其他办法?”
萧离转过头来同萧月一起望向外面,淡蓝色的眼睛沉静无波:“有,”他道,“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
萧离看着她微微一笑,向来温和的表情中现出一丝利芒,沉声道:“一个,是三国一直保持共同的利益,可是这几乎不可能,另一个,”他顿了顿,道,“就是三国一统。”
萧月仿佛不出所料般的静静看着他,问:“那么哥哥,你准备通过哪种方式结束战乱?”
萧离放下车帘,将萧月拉到身边做好,轻轻的揉着她柔软的头发微笑道:“不要想太多。”
车队越过淮河一带,就快要到达赵国与齐国的交界,这日他们在一个小县城歇脚,听到一位同样从金陵来的商人说起金陵的宫乱。
“……足足戒严了十多天……听说皇宫里是血流成河啊……”那人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亮着嗓子说道。
旁边有人笑他:“莫非你亲眼见到?”
那人不服气道:“我虽不曾亲眼见到,可那几天金陵城里人人自危,家门都不敢出,等到可以出门了,往大街上一看啊,还有来不及清洗的血迹呢,皇宫那里,啧啧……”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人反而更加好奇:“皇宫那里咋样了?”
那人正待说话,却忽然眼神一闪,闭口低头吃起饭来。
有那着急的便要催促,却被身边人拉了拉衣角,抬头却见两名官差走进了客栈,粗着嗓子嚷道:“刚才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
众人心照不宣的低头吃饭,大堂里一时安静无比。
“哼,”那名官差露出冷笑,将手里的大刀一把拍在柜上,狠声道:“若是不招,这里所有人,就都跟官爷们走一遭吧,衙门里的板子可是寂寞很久了!”
听到他这种威胁之语,萧月忽然有些想笑。只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萧离,眼神透出疑问。
萧离回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低头继续吃菜。
两人不过是看着有点空闲在这小县城里逛了逛,逛到这里时便进来吃个饭,谁知也能遇到这种事情。
只是萧月不得不承认,她对那名商人说的关于金陵城里的事情非常关心,急于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心里不由叹气,这两名官差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可是没有什么言论自由之说的,刚才那名商人虽然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可若是官府不过问还好,那当然没什么事,若是官府那边想要遮掩一些事情或是控制某些言论的走向的话,显然就有些不妙了……
而听那官差说出那样的话,在场有些人开始变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