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烟火气息之中不仅仅只有酒足饭饱后的知足常乐,还有茶余饭后的张家长李家短。人心是一面镜子,能够把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原原本本地在别人面前展露无疑,却无法让自己看清,这就是“当局者迷,傍观者清”的道理,所以哲人面对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世人发出了呼喊——认识你自己!人最可怕的就是心态失衡,不能泰然处之,淡然观之,坦然对之身边的人发生的变化,比自己差的会幸灾乐祸,多出些优越感,比自己好的会心生嫉妒,从此心中便多了一个“他”,时时刻刻不知不觉地去关注他,言行举止中总会不经意的去影响他,如果嫉妒心太强,就像刺扎的肉体太深而隐隐作痛一般,非除之而后快,因此人只要得了嫉妒这个病,将会变得狠毒的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刘家父子相拥着呆若木鸡地站着,怔怔地看着陈三妹抱着叶明媚走出厂房,一时间内心怅然若失。而周围的同事们有的对他说“老刘啊,这事有点过了啊”,有的则投之以鄙夷的眼神,更多的则是只当是看戏,无关自己的痛痒,也不得罪任何人,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就这样悄然而散了。
回到家中,陈叔对叶锦城交待,经过这番事后,村里面难免风言风语,他这老脸是不想在露出来了,只想在家清净清净,带带孙儿。陈四海这些年跟着他,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制茶技术了,而且还有其他徒弟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完全能够代替他了。这厂子的工作,明天他就不去了。
叶明媚听到外公明天不去上班,要陪她玩时,开心地扑向外公怀里,说道“外公,明天我们去摘桑葚吃,好不好啊”,陈叔抱起小孙女,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爽快地答应了。
叶锦城心中却五味杂陈,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对老刘头的网开一面是不是过于仁慈了,才导致如今的不可开交。但是自己的本意确实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想逼人到绝境。可是谁曾想过,老刘头非但无感谢之意,反而蛮横娇纵,倒把一耙,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真的如人们所说人心难测深如海。面对老丈人的推辞,也算是世事不可预料的后果吧,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次日,员工们带着疑惑的眼神进到工厂,敏感地捕捉着每一丝不同之处,面对一个庞大的企业,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就像一颗石头扔进大海一样,并不能产生太大的波浪,一切都会照常进行。只不过这激发起来的涟漪,会让一些人觉得生活只是多了谈资罢了。当他们看到老刘头跟以前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进来,而陈叔则每天踪影都没有时,他们意识到这是昨天那场架的后果,但并不是代表陈叔输了,老刘头赢了,而是对他俩的为人有了更加清醒地认识。
而老刘头在工厂里面懒散地干着工作,发现死对头不见了踪影,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平时针尖对麦芒已经形成心理上的常态,如今心中绷紧的弦突然松开了,面对周遭投之以鄙视的延伸,老刘头反而没有嗔怒,总以微笑回应。在他看来,昨天的那一架打的天昏地暗,难解难分,表面上好像自己和儿子被陈义武和叶锦城弄的鸡飞狗跳,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陈义武认怂了,不敢来上班了,扫去了眼中钉肉中刺,自己以后可以在工厂大摇大摆地横着走了。
正当老刘头做着美梦时,叶锦城与陈四海来到工厂,召集大家伙开了个现场会议,叶锦城敞亮着嗓子说道——各位工友,陈叔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硬朗了,在咱们厂干茶艺师傅这些年来,教出了不少好徒弟,付出了不少心血,如今他决定退休,我们这辈年轻的跟上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要更比一代强,我们主动挑起他的重担,让咱们厂的茶叶跟以前一样闻起来香,喝起来爽。
今天我宣布陈叔的岗位由跟随他身边多年的李学勤顶替,而李学勤原来的工作由陈四海代替,李哥希望你从陈叔那里学来的本事使出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带领技术团队创造新辉煌。
李学勤满怀感激地握住叶锦城的手,说道“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许,但是我在这里有个要求,这个要求满足了,我就担任这个职务,满足不了,我宁愿不干”。
叶锦城扶住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你职位升了,工资待遇自然也会跟上来的。”
李学勤摆摆手“我对目前的待遇非常满足,我的要求是关乎面子!”
叶锦城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学勤,让李学勤说出自己的要求,李学勤严肃地说道“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咱们技术团队的害群之马不除,我内心不平。我想大家都清楚这个人是谁,只是大家碍于情面,或者不想挑事,才保持沉默。但我作为陈叔的徒弟,被委以大任,必然要知晓大义,主持公道。老刘头不走,我担心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出来,所以,叶主任请你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干活吧”。
老刘头指着李学勤的鼻子怒目圆睁“我和老陈的恩怨,管你什么事,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吗?”
李学勤心平气和地回怼道“我是他的徒弟,要想让我带团队,我就要清除眼里的沙子。”
老刘头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要面子,我不要面子吗?”
李学勤用针扎般的眼神藐视着老刘头,轻蔑地说道“从你挤兑我师傅的那天开始,你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的面子已经被狗吃了。我这时替我师傅讨回公道。”
老刘头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他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抬头看见的都是一个个像抬脚踩死他的巨人。他没有想到刚才想到的美好都是一厢情愿,老乡们的沉默只不过是敢怒不敢言。面子就是尊严,面子就是做人的底气,面子就是脸上的光,没有人想矮别人一截,也没有人愿意成为被人背后讥讽嘲笑的谈资,那些越是爱表现的人往往越在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和形象,那些总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往往只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优越感,一旦自己吹起来的关于面子的气球被别人戳破了,他往往会慌张的像失了魂的鸟儿,自己卑微的仿佛失去了所有。因为早已没有了灵魂,他们也不会自我审视,只会找各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屈辱,来转移被关注的焦点。老刘头愤怒地张开说不出话的脸,脸上红彤彤地像愤怒点燃的火焰,显得格外的狰狞恐怖,引燃着周身的空气,惊人的安静,却让空气怒吼着撕扯你的心跳。
当叶锦城沉默的眼睛与老刘头四目相对时,老刘头用手指着他,说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侮辱我,这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你真的好毒!”
叶锦城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双手摊开“你不会觉得这是我一手导演的吧”。老刘头的行为开始失去控制,踉踉跄跄地像醉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我罪有应得,我遭人算计,我该遭老天爷惩罚”,老刘头坐在地上拉长了嗓子像丧礼上失亲人的样子把这几句话唱了出来,让周围的人感觉瘆得慌。
李学勤拉起老刘头,被老刘头用手甩开“不要你一会儿整我,一会儿又可怜我,你索性把我名声彻底搞臭算了”。
李学勤无奈又焦躁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还有名声吗?今天出了什么事,都算在我一个人身上,和叶主任没有任何瓜葛”。
老刘头阴狠狠地说道“一个是女婿,一个是徒弟,相当于陈叔的左膀右臂,若说没关系,除非我真是傻子。你们别欺负我人单势力薄,我还是有后的。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周边的同事也开始议论纷纷,对着李学勤说道“小李啊,你这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始抖威风了啊”。“小李啊,不要成为别人的棋子啊,这才两天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啊”。
李学勤也是心血来潮,呈一时口舌之快,也没有想到前后的关联容易招惹这么多的是非,但是他问心无愧,坦坦荡荡,陈叔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是经历着,也是见证者,他看到的是善良被刻薄所欺负,是老实被尖酸给碰瓷,而这些身边的同事们并没有站出来匡扶正义,主持公道,而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用看戏不怕太高的心理找到了生活中的小乐趣。而李学勤也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非要给师傅出口恶气。
叶锦城见厂子接二连三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想着息事宁人,让生产秩序恢复正常,于是对李学勤说“李哥,过去的就算了吧,国有国法,厂有厂规,咱们按章论事就可以了”。李学勤却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主张“小叶,你和陈叔一样,太善良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你看看老刘头撒泼卖疯的样子,脸皮厚的子弹都打不穿,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来一下,你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我眼不见心净。”
叶锦城见李学勤斩钉截铁,于是转身对老刘头说“要不你去当保安,工资不变。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招人厌了啊,现在技术小组都不想和你共事了”。
老刘头看到这事情进入到有商有量的阶段,便趁机火上浇油,眯着眼睛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说道“你别装大尾巴狼了,自己演出这么一场戏,不就是想让我名声扫地吗?凭什么让我顺着你们的意,你说往东,我偏向西,你要我做什么,我还就偏什么都不做了,我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老刘头破罐子破摔,来了个谁劝也没用,非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围观的同事工友们纷纷对老刘头的行为越来越鄙视,眼看都快过了上班的时间点了,于是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这出戏已经演的令人厌倦了。而老刘头失去了关注,也就像泄气的皮球怏了,霜打的茄子蔫了,胸中的那口气没有提上来,顿时天旋地转,晕倒了过去。
医院白色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的转动,老婆子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苦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个闹腾的老刘头。她看到老公醒来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哭哭啼啼地说道“老头子啊,咱们消停点吧,安安稳稳走完下半生就行了,给刘跃龙张罗娶个媳妇,咱们安享天伦,不好吗?”
老刘头原本萎靡不振的身体一下子扑腾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叶锦城欺人太甚,让我丢尽了自己的脸,我必须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老婆子叹了口气“老的不正经,小的不懂事,咋们家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也管不住你们的言行,只能让别人笑话了”。
老刘头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刘跃龙没有在身边,于是叫了起来“刘跃龙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不来看他老爹,平时白疼他了”。
老婆子听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他,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为了替你找回面子,去厂里找叶锦城算账,结果被抓进了派出所。”
老刘头这下子心里像点了炮仗似的,脾气炸开了“他奶奶的,叶锦城你这个家伙,使尽心机,把咋们家是彻底搞臭了。从现在开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原来老刘头只不过是急火攻心,缓过神之后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久久不能忘怀,更是为儿子给自己出头却被抓走的经历感到伤心难过,儿子为自己出头,却遭受了比自己更大的打击,而且是满城风雨,臭名昭著了。这下子以后当兵,考公务员,进国企都会因为这次进派出所留下的污点而受到排挤和影响,儿子以后的脸上就像烙下了一块印,每个人议论纷纷都是必然的。以后找媳妇,攀亲家肯定会受到影响的。想到这里,老刘头的心中便闪过前天厂子里死对头陈义武的孙女叶明媚活泼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又是醋瓶子倒进了太平洋,翻江倒海的醋意让他一时之间亢奋的像脱缰的野马,三下五除二便办完出院手续,急忙忙地往村子里赶。
老刘头深知自己单打独斗是干不过叶锦城还有陈叔的一伙徒弟的,只有单枪匹马杀到陈叔家里面去对峙,这样才能够避免成为众矢之的。盘算好的老刘头气冲冲地赶到陈叔家里,看到陈叔和叶明媚正玩着躲猫猫的游戏,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陈叔看到老刘头横冲直撞地闯进家里,便感到事情不妙,于是将叶明媚护在身后面,大喝一声“老刘,你想干什么?”
老刘头看似怒气冲冲,实则只是虚张声势,他将背后的锄头拿了出来,在陈叔面前挥舞着,叫嚣着“你们家把我和我儿子整的太惨了,要么赔钱,要么赔命!”老刘头像跳大神似的晃荡着,直接就把叶明媚吓哭了。陈叔蹲下身把叶明媚抱起来往后退,对老刘头说“你这么做,伤天害理,是犯法的知道吗?我们让着你,你却得寸进尺,闹到如今这不可开交的地步,你怎么糊涂到又笨又傻了啊”。
老刘头冷笑道“这连日来的羞辱是让着我吗?你女婿和你徒弟的所作所为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我儿子现在蹲派出所了,出来后还有脸在村子里混吗?今天我不讨个说法,我这锄头绝不答应”。
陈叔眼见老刘头急红了眼,只能抱着哭的昏天暗地的叶明媚往后屋里跑,然后马上把门反锁着。而老刘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操起锄头便朝着门挥去,像伐树砍柴似的便把门砸出了大窟窿。陈叔见势不妙,只能把叶明媚放在角落里,自己拿起一把椅子用力抵住门,当老刘头把头或者手伸进来的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狠狠地砸的老刘头疼的嗷嗷叫,老刘头看到自己的手被椅子砸的豁出来了大口子,头也被砸的大包小包,青一块紫一块,不由得气息败坏,像疯狗般狂吠,像野牛般冲撞着门,眼见门栓慢慢变松,陈叔急的不知所措,也只能大喊大叫,使出浑身的劲头用椅子砸门。而叶明媚似乎哭的时间太长了,或者被眼前的景象给瞎懵了,蜷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陈四海和叶锦城从厂子里溜达回来吃午饭,不远处便听到屋子里乒乒乓乓地像砸东西响个不停,只见客厅一个人影子拿着锄头像发疯似的乱挥乱舞,两个人立马跑到大门口,仔细看原来是老刘头,叶锦城这时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糟老头子阴魂不散,总是和他过不去,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平时收敛的脾气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但是他忌惮老刘头手中的锄头,只得大喝一声“老刘,放下锄头,咱们还好商量,你要是执意妄为,等待你的就是坐牢”。
陈叔听到叶锦城的声音,马上叫道让他们把这个发疯的狗赶走,叶明媚已经吓的不轻了。老刘头似乎真的沉浸在了装疯卖傻的状态中,狰狞的大笑着“今天老账新账都算清,来呀”,说着便把锄头朝着叶锦城的头砸去,叶锦城见状赶紧往傍边躲闪,然后拿起椅子朝着老刘头砸去,就在老刘头分神的刹那间,陈四海箭步向前抱住老刘头的身躯,由于惯性再加上陈四海年轻气盛,一下子就把老刘头扑倒在地上,叶锦城也顺势把锄头夺了过来,然后揪起老刘头,满是不懈的问这个倔强的老头“你为什么就要和我过不去呢?我叶锦城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叶锦城也是激动的失去了理智,用力在老刘头的肩上拍了三下,让老刘头吃不消这个力度,直接一骨碌就跪在了地上。
“毁我生意,欺我太甚,辱我儿子,让我难堪,不要用你假惺惺的好意来让我对你服服帖帖,老子这口气不消,老子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好过”老刘头打肿的脸像被马蜂蛰了,然而咬牙切齿的像着魔的恶鬼。
叶锦城叹了口气,这时陈叔也走了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刘头,说道“看来平时让着你,反而是害了你啊。”老刘头嘴里一口痰血吐出来,冷冷地说道“陈义武,事事都显得你比我强,可是老子就是不服你,不要问为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陈义武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陈四海这时说道“叫警察吧,他已经把咱们家搞成这样了,叶明媚都吓得不轻,幸亏另外几个娃跟着婆婆去,要不然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样的大事。”
陈叔听到四海这么说,不禁脊梁骨发凉,有些后怕了。对叶锦城说“这只疯狗已经失去理智了,为了家人的安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的善良在恶人眼里,就是值得欺辱的懦弱”。叶锦城听到老丈人这么说,也为自己以前对刘叔委曲求全的表现而感到不值,而看到这家里被砸的稀巴烂,更觉得老刘头这回闹的和上次他儿子是如出一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只能顾不得什么情面了。就这样叶锦城与陈四海一人一边押着老刘头,陈叔抱着叶明媚快步赶到村委会。
在派出所拘留室,刘跃龙诧异地看着老爹也进了监狱,他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因为替我出气,才进来的啊。”老刘头牛鼻子哼哼,愤愤不平地回道“他们毁了你,我就要替你毁了他们。”儿子无比激动,带着哭腔说道“老爸,儿子无能,上次去找他们讨公道结果被抓进来了,这次我先出去,我还要继续来个大的”。老刘头拍了拍儿子,严厉地说道“儿子,你是我们家顶梁柱,你不能有事,要不然咱们家就塌了,就完了。你不能意气用事,要用脑子,你先等我出来,咱们一起把咱们家的面子挣回来”儿子带着敬仰的眼神望着老刘头,咬紧牙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