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不可。”萧云微微笑道,随即执笔写道: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木天瑗轻声念道,心中竟是不禁生出一股浓浓的酸楚,“若说我今生与你无缘,为何又要遇见;既然遇见,为何却是一场空。”
她心中痴痴,竟是有些神情恍惚,“为何能令我心动的,却不是为我而来?”
木天瑗精于琴艺,好曲子自然是见得多了,因此更是深知弹曲的道理,如果心中没有深情,没有感受,即便是再好的曲子,弹奏出来也只会似一张白纸,决不会如萧云这般情意相合,圆融婉转、感人肺腑。
而这曲“枉凝眉”,更是只有深深爱过、深深伤过的人,才能尽解其中意境,达到情意相合的境界。
因此,木天瑗断定萧云已有所爱,所以才对自己如此冷漠,甚至有可能,这作曲之人,就是萧云心中所爱。
不知为何,木天瑗突然十分羡慕这作曲女子,虽然痛苦,但能如此深爱一场,也是值得了。
“能……和我说说她么?”木天瑗神情恍惚,竟是不自觉地缓缓问道。
萧云一愣,不料木天瑗竟会有此一问,眼中闪过一道精致的倩影,道,“她和我有着不同的身份立场,也因此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与我在一起,也许,就意味着和整个家族为敌,但她义无返顾,而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木天瑗痴痴地听着,心道果然如此,“他们的相遇,注定是空。”
看着眼前的男子,木天瑗微微一叹,“那么,为什么放弃?”木天瑗只以为萧云与这女子最终分离,对方才作得此曲。
“放弃?”萧云一愣,“没有啊。我已向他保证,无论是形势所逼,抑或是所谓天命,都不能拆散我们。”
萧云正色道。
傲视天下,不过是为了证我本心;一路前行,只为心中所爱。
“啊?”木天瑗一惊,但心中却非惊讶,而是一丝莫名的心痛。
但木天瑗公主出身,自然大大家风范,心中虽然一痛,却是并未表露出来,“是小妹会错了意。不知萧公子伤势如何?方才为公子美妙琴音所摄,竟然只顾着谈论琴音,却是失礼了。”
她谈笑自若,其实心底却又是气恼,又是不甘,慌忙岔开话题。
萧云如何不知道她这层小心思,也不戳破,笑道,“得木姑娘悉心照料,在下已然痊愈,正要谢过姑娘之恩,也实在不敢叨扰,这便走了。”
萧云自然也知道这便离开未免失礼,但一来他生性豪爽,二来急于以药剂疗伤,也便顾不得如此,起身抱拳一礼,便要离开。
但木天瑗此刻却全然是另一种想法,心道“他果然并未将我放在心上”,不由一阵黯然,心中又是一疼,“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木天瑗自幼便喜爱山林,生活于自然之间,才养出了这清新隽永的气质,同时也有着一分大自然的豪气,眼看萧云便要离开,心底却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道,“萧公子琴艺非凡,不知刻下欲往何处?如若可能,将登门拜访,请教一二。”
萧云见她说得恳切,也不戳破,笑道,“在下还需在此逗留数日,此后游历天下,欲往何处,却是不知。”
“逗留数日?”木天瑗微微一怔,“才子之宴不日便会举行,难道竟是为此么?”
但她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一猜测,如果人家乃是为自己而来,如今又怎会就这般离去?若是一切都是做作,那么此人纵使琴艺非凡,却也不值得自己倾心相许了。
“不,”她摇了摇头,“能弹出如此琴音者,又怎会是沽名钓誉之徒。
这一瞬间,木天瑗却是柔肠百转,起先是气恼、不甘与失望,而后鼓起勇气希望能再见萧云,接着得到对方还需逗留的答复时一阵欣喜,然而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虽然失落,却也有一种解脱。但最后却又感到萧云决非沽名钓誉之辈,又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
木天瑗一阵失落,恍惚间缓缓坐倒,却见几案上的绝句已然补完。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她轻声念着,却是心头一震,仿佛自己的心事尽被这两句诗点破。
当日作此绝句时,只得之前二句,待得要写第三句时,却是难以下笔,只觉得思绪纷乱,却抓不住自己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之际,只得作罢。
但她琴棋书画造诣皆是不凡,如今遇此瓶颈,自然也不会就此弃之,时时提笔细想,但当时作诗之时,都一已难解心中情思,如今事过境迁,要想还原当日情愫,更是难上加难。
今日木天瑗来此,提笔细细思索,却是不得精要,根本毫无思绪,遂离开片刻,不意回来之时,不仅得闻天籁,更发现诗句已被萧云补上,而其中意境情愫,均是将她心中所想道尽。
若说《枉凝眉》在萧云手中弹出犹如天籁,木天瑗虽然钦佩、欣赏,隐隐有些心动,但终究不算什么,毕竟那曲音中相合的情意与她毫不相干,但这诗乃是她当日弹筝时所作,之后在庐外发现萧云,想来这琴音萧云也是听得。
如今萧云既能补完全诗,且补得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便能看出其于诗之一道造诣非凡,而更难得的是,这诗中所言,将木天瑗的心事一语道破,足见乃是识音、懂琴之人,木天瑗心中凄凄,暗道萧云居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但同时心头又是小鹿乱撞,不由面露红晕,但心底却是清明,“他竟能懂我。”
人生得遇一知己如何不易,木天瑗自然清楚,而这人又是自己心动的男子,则更是缘分使然。她如斯念道,心中却已有了打算,“既然能够遇上,哪怕为妾,又如何,但求所爱相伴,便足够了。”
她乃是王室子弟,自然比之一般少女更是大方,加上这自然之气,如今却是心意坚定。
“公主,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一名面容削瘦的少女迎面步出宫门,凤目微闭,笑道。这少女乃是木天瑗的贴身婢女,虽然名分上是如此,但二人一起长大,倒如姐妹一般。
平日木天瑗总要练琴到午后才会回来,但今日却是不到两个时辰便归,少女盈盈一笑,“定是有鬼,还不快快招来。”说罢双手向木天瑗挠去。
一阵嬉笑之声中,两道倩影闹作一团。
“小蝶,明日陪我一块出去吧。”木天瑗忽道。
小蝶一愣,手上也停了下来,看木天瑗俏脸微红,轻笑一声,“公主,这才子之宴还没开始呢,你就已经定下状元郎了?”
这本是调笑之言,但一语点破木天瑗的心事,虽然嘴上否认,但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哪有……哪有……”
小蝶也是一惊,不料自己随意一说竟是一语中地,随即笑了笑,“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明日我倒要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