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过了石桥,沿着河道走了一段,镇上本就少人,往书屋这段路更是冷清。
书屋位于河西靠海的一条僻静小路,不知何人所建。时逢乱世,几大帝国战火连年,深山大海又多异兽妖物,于是世人崇武,以强者为尊,镇子里仅有的那些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被看得一无是处,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更是如此,气的那群文人墨客酸了几句“有辱斯文”之后也随众离去。
只是少年不解,读书也是可以修炼的嘛,又不矛盾,为何这般失之偏颇。
思忖间遥见一点烛火,颤颤巍巍,自书屋方向缓缓飘来。少年紧走几步,瞧清来人是一老妇,身形佝偻,左手秉烛,右手拄一竹杖,身后跟着一只脸盆大小的青色蟾蜍,见少年望来,老妇恍若未见,径直蹒跚走过,倒是那只青色蟾蜍,歪头看了一眼少年,翻了个白眼,而后又一步一停随着老妇去了。
被那青蟾一盯,少年只觉得心神恍惚,难以聚精会神,缓了好一阵那种感觉方才散去,心中惊奇也不疑有他,只是莞尔笑道,“流年不利,出门竟然给一只蛤蟆鄙视了。”
心神稍定,又听有人叫道。
“周见川。”
少年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年岁相仿的憨厚少年,生的粗狂虎背熊腰眼神却有丝丝怯意。嘿嘿笑道,“杨荣,三年未见,真是想你啊。”
叫杨荣的憨厚少年显然有些畏惧,退了一步,小声道,“你干嘛想我?不要想欺负我了,这三年我随爷爷潜心修炼,已入道境,你不一定打得过我。”说到此处,憨厚少年有些许得意来你发生了什么事,爷爷又不让我出去,对了,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见川并不多说,只是玩味笑道,“若是你打得过我又当如何?”
杨荣看了少年一眼,认真道,“你放心,打得过我也不会欺负你,以前我在茶楼听一位说书先生讲过,持强凌弱,非大丈夫所为。”
周见川笑道,“好你个杨荣,三言两语把自己说成大丈夫,把我说成了持强凌弱的小人,感情你来找我显摆来了。”
杨荣有些急了,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是显摆,我来是……对了,你是不是要去书屋,你不要去了,方才镇上来了个疯子,抢了点酒菜,往书屋去了,那个疯子我爷爷都奈何不得,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去书屋,所以专程出来提醒你,你脾气太差,去了要是有点矛盾,你会吃亏的。”
周见川见他喋喋不休,哑然失笑。想到以往总爱捉弄这憨厚少年,皆因其原本一片好意,却总是啰啰嗦嗦的,弄巧成拙,惹人生厌。不:曾想过了三年还是这般。至于朋友,有人会真心把一个时常捉弄自己的人当朋友吗?他不清楚,反正自己断然不会。
况且,朋友就可靠吗?别说朋友,族人又如何?父母又如何?周见川想起了那对素来不喜欢自己的年轻夫妇。他们完全有能力多救下几位族人,却在海妖还未杀到之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后来当人问起他会说已经死于海妖之手,因为,这样比较让人容易接受。
难道自己是捡来的?
想到这里,不屑一笑。
见周见川失笑不语,杨荣有些低落,“我知道你笑我啰嗦,可我说的都是实话。从小到大都没人喜欢跟我说话,除了你,你虽然经常欺负我,可你至少愿意听我把话讲完,所以我没有怪过你,反而非常感激你,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况且你从没真正加害过我,那日打海妖,你还让我先跑。我只是啰嗦,又不是傻……”
周见川想了想,上前拍了拍憨厚少年的肩膀,“无妨,从今往后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虽然我的确嫌你啰嗦,不过可以慢慢适应,嗯,你也得改。”
“我改,我答应你,一定改。不过,你也不用适应了,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去帝都军队历练,我爷爷已经打点好了。可我总觉得爷爷让我离开不是去历练那么简单,这几天镇上多了一些奇怪的人,隐隐感觉有事发生,你还在此处,可要小心一些。我要先回去了,偷偷跑出来的,以后你出了小泥镇,要来帝都找我。”
周见川微微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递给杨荣,“去了帝都,好好修炼。”
杨荣连连摆手,“幽泉!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匕首,你当初可是……”周见川见他又要啰嗦,笑着打断,“无妨,我只用剑。以后帝都混的好了,罩着我便是。我看书去了,再见。”
杨荣着急,“你别去了,你……”
周见川笑道,“无妨,去书屋都是读书,读书人讲道理,不动拳头。”说罢潇洒离去。
望着周见川离去方向,那憨厚少年于昏暗中驻足良久,方才缓缓握紧匕首。
“以后,我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