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习惯的浅笑,目光却凄婉哀伤,一个微微蹙眉,却是无声的叹息。
天越发阴沉了,他终于开口,说:“歆儿,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不得已,你能不能……”
他的目光转到她略带苍白却依旧微笑的脸上,忽的后面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什么。
这样淡然的笑,只是习惯而已,不发于心,不发于情,只是习惯。她多久没真正笑过,又多久没哭过,她的心早已被她锁上了,将他隔绝在外,是他自己,让她锁住了自己的心。
苦衷,不得已……她心里默默重复着他说的话,他太多的苦衷了不是吗?娶袁氏进门是苦衷,后宫选秀是苦衷,对皇后谋害她和她的孩子装聋作哑亦是苦衷,自导自演陷害南若宸是苦衷,任人散布流言是苦衷,暗中操控着这一切亦是苦衷……
那她的苦衷如何办?她的傲气,她的淡然,她的孩子,她的柒默,她的爱情……她忽然很想笑,很想……
“何必再用这么个理由,皇上……”就是这个理由,让她责备的理由都没有,所以才一步步沉沦至此地步。
“歆儿,你相信我……”他欲上前抱着她,可她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如同千年寒冰一般,让他失去了所有勇气,扬起的手无力垂下。
她笑,笑得眼角泛出晶莹清亮的光点:“相信?你还想跟我讨要信任?皇上,我不过是一颗棋,身不由己的棋,你又何必这般抬举我。”
“我没有,歆儿……”他慌得有些无措。
她还是笑,笑得那般虚幻,仿佛瞬间就要灰飞烟灭:“皇上,走到这一步,你又何必再伪装。因为皇后怀孕让你开始忌惮她和袁妃的势力,所以将后宫之权交予我,将我推到风口浪尖,本以为我一生无子,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可谁知我竟请求你减免赋税,又有制造玻璃镜以充盈国库的想法,于是你更加害怕,所以便有了后妃干政,扰乱朝纲,野心昭著的谣言,然后可以顺理成章,将我打入冷宫,皇上,你确实是个好皇上。”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急急止住:“罢了,皇上放心,玻璃镜的事我会配合你完成的,皇上不必担心,到时候臣妾也可以去冷宫过些安宁日子,我累了……”
“不!”他坚决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这么聪明,只让他无处遁形,让他那么狼狈。
她苦笑:女人太聪明不好,真的不好,可是她还是不够聪明,不懂装傻,假装很幸福地享受着他给自己的海市蜃楼……
这日,她收到阿奇阿德受伤的消息,看来那个人这次势必要将她打垮了,但是她亦不会让江太医受到伤害,但是她能信任的人并不多,都怪自己平时太淡漠,在宫中什么朋友都没有。
她心急如焚几日后,却得到消息说暗中有人相助,他们得以安然护送江太医回宫,几日后便能抵达京城。
她安了心,那个暗中相助的人她已经来不及细想,她只知道终于可以不多负一个人,她牵累的人实在太多。
江太医回宫,有皇上和懿安皇后为后台,之前倒戈向梁太医的太医都倒向江太医,所以计谋轻易被识破,王才人的毒并不是长期服用,只喝一次罢了,王才人降为最低等的选侍,禁足咸福宫。
一切迎刃而解,她却没露出一丝笑意,王选侍,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你自愿喝下那碗毒药,那个时候,你可想过,你是不是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她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自此以后,她没见过他,她不知道那后宫干政的罪名和即将被打入冷宫的流言怎么平息又怎么传开,整整两个月,他来过,她却称病不见,他趁她睡着时叹息过,她佯装睡着,充耳不闻。
是的,和其他人一样,她也在逼他,逼他将她送到冷宫去,或许那里比这贵妃娘娘的永宁宫更适合她,她是路诺歆,不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不信任自己的那一刻,已经死亡,或者说,在拒绝进宫竞选信王妃时,扬身一跃跳入荷花池的那一刻,贵妃娘娘就死了。
真好笑,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等着,等着他给自己的判决,等着命运给她的安排。
在后宫中,如果针对着一个人,传出来的话,总是很不理智,而且很恶毒的。总想着置人于死地,不得翻身。
皇后和王选侍一直抱病不起,有人说,是宫里的风水出了一些问题,光华过盛,有伤皇嗣,然后直指向永宁宫,说是煞星孤气太重。
她听了,她就笑着。怎么不直说是不能生孩子的她呢?那才搞笑。
这个说的没有一点让人信服的,真让人觉得可笑,她冷眼看着。
无声讯息,吹着不好的预感。
她不怕,因为她想的和他们一样,去冷宫。其实从她一路往上升的时候,她就已经能想到,她会有那么一天,让人扯下来的。
只是这一天比她料想的还要早,那些人要皇上在皇嗣和皇妃间做出抉择,似乎是必胜的抉择,还不如说,想借皇嗣之名除了她。
似乎斗争,从暗处,开始到了明处。这一次,怎么说呢?她进宫才一年而已,她已经厌恶透了宫里的这些东西。
可皇上始终什么都没有做,现在似乎三方僵持着,皇上,皇后,贵妃,可是又似乎只有两方,以皇嗣之名要将她送去冷宫的皇后、王选侍,决心要去冷宫的她很可笑地跟她们有了一样的目的,也算是一方,另一方却是一直未曾有动作的皇上。
他不肯,她知道,可她逼他,是的,她只能这么做,她无法想个傻子,被爱的人玩弄于鼓掌,她不甘心做一颗棋子,傲然如她,清高如她,如何做得到……
可是对他,她不恨,是的,不恨,她为他做的,都是心甘情愿,这很可悲她知道,那种沉闷的钝痛却又似乎要夺人呼吸的感觉,谈不上恨,只是失望,失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