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皇上下旨不准声张,但是王才人中毒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月后回宫的江太医身上,可是一个月的时间太长,太多变故,下毒的罪名她不在乎,可是她连累的人太多了,柒默,清荷,南若宸,还有,她唯一的孩子……
她不能再连累一个老人,鹤发红颜的江太医,那个总是朝她一脸慈祥笑容的老人,那个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了然于心的智者。
所以,她趁自己还掌有后宫之权,命阿奇阿德出宫,带上信任之人去江太医的故乡,暗中跟随保护,不能惊扰,却也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这个别人,谁都知道是谁。
玻璃镜的制作方法已经确定,只等圣旨一下,开始投入大规模制作,她闲了下来,开始整日整日地窝在木阁楼里,她给这木阁楼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比目阁。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呵,她轻轻呢喃这句话,唇角扯出一线完美的弧度,却让人读到了苦涩的味道。
自从王才人中毒事件后,她再不曾见过他,他亦没来永宁宫,或许他是不敢,亦或许,他是不想,可是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打着洁白的翅膀,一个俯冲,从阴沉沉的天空落在她清雅的小木阁楼里,落在她倚靠的栏杆上。
锦云嬷嬷取下绑在鸽子土黄色脚上的小字条,道:“娘娘,您之前估计的对,果然有一批可疑的人出现,跟我们的人一样躲在暗处,观察着江太医的一举一动,不知意图。”
她淡淡笑着,目光瞟向坤宁宫的方向,道:“让阿奇阿德提高警惕,对方是敌非友。”
门口的筎肆面色凝重地看着她,眼里有着隐忍的愤怒,她还是笑,曾经那么直率单纯的性子,在宫里这个大染缸里,终究还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些东西。
看筎肆神情沉重,她敛了笑,蹙眉问道:“筎肆,你都知道些什么?外面那些人,……这回又拿什么说事儿?”
筎肆微微一愣,没料到她直接就问到这件事,心知现在不说都不行。她双目闪躲,道:“几位朝臣参小姐于后宫一人独宠,乃国之大忌,且自进王府以来尚未能孕育子嗣,如此下去,误国误民。”
路诺歆脸色一沉,目光瞬间冰冷。难怪那日在乾清宫皇上突然说要是他们的孩子还在多好!原来如此。独宠后宫,呵,也真是好笑,自从王才人中毒事件后,她再不曾见过他,他亦没来永宁宫。
她微低头,淡淡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筎肆目光一沉,道:“他们……他们还说赋税一事是小姐所荐……还说小姐后妃干政,扰乱朝纲,野心昭著……”筎肆说到这里顿住,面容有着明显的怒气。
减税一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如今还以这种名义拿出来说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转身踱步到栏杆处,望着那一湖碧蓝的水,眼神幽深,冷笑一声,道:“那他们想怎样?劝谏皇上将我打入冷宫?”
筎肆点头道:“小姐所料不差。他们为小姐列了七出罪,要求皇上将小姐打入冷宫,再行处置。”
路诺歆手缓缓握紧,眼神遽利,那些人拿国家为名,为自己谋私利,谁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儿心思?无非就是减免赋税损害了他们自身利益,好不容易逮着个人,便拿来开刀罢了,至于将这把刀给他们的人,她不要想也知道。
可是那个人呢?那个曾说无论如何会保护自己的人。
若不是他的默认他的纵容,这漫天飞舞的流言又如何传得出来。
冷宫么?也好,那样就不用面对那个她看不懂的他。
她爱的他,是在红颜谷的白衣少年,是宁愿为自己放下一切的王爷,是为自己不顾一切挡刀的他,是不眠不休寻找她的他,是因为自己怕黑而整夜陪伴的他,是那个曾经说着不论怎样都会保护自己的他。
可是现在的他,不是他。
可是曾经的他,又何尝真正属于过她?也罢,也罢,她怎么能忘记他是个帝王,一个帝王又怎么会属于她?
长叹一口气,心中的波澜在起起伏伏着,后宫的波谲风云,在松散开来,象网一样。
一个多事的秋天,不会这么快就结局的,丹桂还留着余香,梨果也正可人地压在枝头。
这日,锦云嬷嬷端着嫩黄嫩黄的梨果摆在比目阁里,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梨果香气,她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他来了,换下他那绣着九条金龙的明黄龙袍,着一身素白苏锦暗纹的锦袍,白得耀眼,却也那么刺眼。
不知怎的,她脑中忽的就闪过那日御花园的南若宸,那日他也是一身素白锦袍,及不上皇上的尊贵气质,却多了几分洒脱和不拘,那种洒脱不拘,在皇上的身上从来都看不到。
她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聚焦在他身侧那片湛蓝的湖,那色彩斑斓的鸳鸯,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嬉戏,却是相互追逐着,却是一只靠近时,另一只却扑腾着翅膀躲开,另一只追逐时,这一只却又拼命地逃避。
她目光疏离,命锦云嬷嬷奉上梨果,又亲自拿刀将其中一个一分为二,拿起其中一半咬了口,然后将另外一半递给他,目光却依旧锁在湖中那一对鸳鸯上:“院子里的梨果熟了,很清甜,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定是没尝过这个的,试试吧。”
明明是清甜的梨果,她却尝到酸涩的味道,是不是这梨还没有熟透?可是秋已经深了……
他伸手接过,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心里凄凉一片,却只拿在手里不吃,道:“歆儿,两个人不能分一个梨吃。”
话中是慢慢的叹息。
她却笑得凄迷,分梨,分离……“没什么不可以的,皇上尝尝吧。”
他不再说话,盯着手中的梨,那黄澄橙的梨,甚是诱人,那梨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淡淡地吃着,半个梨果一点点消失,可是他却依旧不肯吃一口。
目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是两只走散的鸳鸯,它们之间隔着那一方古亭,谁都找不到彼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