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梦游?那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晚上都是自己在演戏,而商羽就是那个看戏的?般若突然怀疑是不是她的耳朵听错了。
片刻后,她严肃道:“商羽,你这又是唱得哪出?”
般若改口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像平时一样亲昵的称呼他‘小三’。商羽已然意识到了她在生气,于是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讪笑着不知说什么是好。
见商羽只是抓耳挠腮却说不出个道道来,般若跺了跺脚,气呼呼离去了。
她一走,商羽就和自己别扭上了。
如果说这时的凤宓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恋慕,在他的仙识里,约莫是将占为己有和恋慕等同起来的。那么商羽也顶多算是隐隐约约一知半解,这才有了假装梦游的小伎俩,无非是想和般若拉近些距离。
可般若却是长他们几百岁,已然懵懂晓得欢喜的滋味了。
她曾对凤垚若有若无的提及,她心上的那个人,须要有一脸逼人的英气,眉宇间还要有淡淡的,却又掩盖不住的宽宏气度,亦如她的父君。
凤垚打趣道:“照二师姐这个说法,惠岸行者便是了!”
般若道:“小四,行者自幼追随慈航真人,慧根超脱,又深习佛法要义,你这般说便是造次了。”
凤垚深深瞧了眼般若,低声问:“那三师兄呢?”
般若蹙了蹙眉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经过孤馆洞恶龙袭人的一档子事后,太乙真人加重了课业。每日里,光坐在大殿里听课便有六个时辰,连着课业之外的法术修习,四人皆感觉是力不从心,嬉耍的时间自然就被压缩地和煎饼一样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人都渐渐褪去儿时的稚嫩之气,商羽和凤宓的个头也猛窜了不少。不仅仅如此,二人还似乎都刻意地和般若划分出了界限,见面时也不过是客客气气地行个礼道一声‘见过二师姐’,不再多做啰嗦。
起初般若还有些诧异,她琢磨着他二人小时候不是挺热衷于捉弄人的把戏么,怎地现下如此规矩?思忖了两天,她抽了个空子私下询问凤垚是否也觉得他二人性情转变得很不正常。
当时凤垚正在晾衣服,听完之后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大碍的,朦胧期骚动呗!”
“朦胧期骚动?”
看着般若一脸的不解,凤垚轻笑道:“就是情绪反常,像老君的阴阳镜一般,两极的。上一刻还满脸春风心花怒放,下一刻就痛不欲生阴云密布了。”
般若疑惑:“可我瞧着,小三和小五整日里灿烂的很,而且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了!”
“这才可怕呀,我娘说朦胧期的仙童很容易对同性产生情愫,让我注意多宓儿,倘若宓儿和商羽师兄有啥神秘情况就知会她一声,她好把苗头掐断!”
“额,你娘真是个人才,”般若强忍着笑,“不过你娘没说朦胧期的小仙子也很容易对异性心生情愫么?”
凤垚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上泛起粉红,却又气不过,只把手上的水甩到般若脸上。
这一番说笑后,对于凤宓和商羽性情上的改变,般若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时不时地提醒自己要对二人的恶作剧提高警惕,实在是偏见又小人之心了。直到那日蓬莱的容真元君心情大好临时腾云到了乾元山,般若才发现他二人的秉性根本没什么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以惹恼她为快乐。
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岱姬抵达乾元山后并没有直接去寻正殿里的太乙真人,因为她瞧见了正在山腰上练剑的凤宓。长成少年的凤宓身量精瘦,一双丹凤眼酷似他爹,因而容真元君只看了他一眼,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容真元君笑道:“纵使你爹爹在此见着我,也须得恭恭敬敬行个礼,你这么硬梆梆的问话,可不是小辈该有的礼节呢!”
凤毓懵了懵,‘啊’了一声。
他忽得记起他娘亲曾说过,天庭里有个身形如少女但辈分颇长的元君,若是见着了,须得行大礼。
顿时,尴尬神色便爬上脸颊,他正要弯腰行正礼,就听得般若雀跃的嗓音响在半空:“容真元君,别来无恙啊!”
说完她便从剑上跳了下来,挽着容真元君的臂膀,问道:“可见过我师父了?此刻他约莫在正殿呢。”
岱姬还没答话,凤宓就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个礼,完了他一本正经对般若道:“二师姐,见到元君须得像我这样恭恭敬敬行礼,你这么随随便便的,可不是小辈该有的礼节呢!”
见他揶揄般若,岱姬心底暗笑,这小子使坏的本事丝毫不亚于他爹呀。
般若被凤宓噎得无语,心想许久不和他斗嘴,嘴皮子上的功夫竟然一落千丈,生疏了。本想着还击两句,可凤宓说的句句在理,岱姬是青帝之女,辈分比她的父君和娘亲都高。她不服气,又无计可施,一张脸红得犹如西瓜瓤。
岱姬假意叹了口气,道:“般若,你娘亲在蓬莱时就经常受他爹欺负,现在你又受他欺负,难不成你的孩儿以后也要继续受他孩儿的欺负吗?”
般若嗔道:“元君!”
凤宓对岱姬拱了拱手,不以为然道:“凤宓私下以为,元君所担心的事不太会发生!”
为什么?岱姬好奇的问他。
凤宓隐笑道,二师姐的孩子说不定就是我的孩子呢。
这时正值初夏,乾元山上开满了无名小花,花瓣在山风的吹拂下,整片整片的跃然心头,让凤宓觉得很是清新怡人。
可般若不那么认为,她怒了,唤过剑就要对凤宓动手。
凤宓自知打斗不是般若的对手,且嘴上又占了便宜,便张开手臂直挺挺地往花草地里一倒,懒道:“二师姐,你看这满山的绚烂,浪费了实在可惜,能否让我先枕着山色入梦,一觉醒来后再说?”
说完了,他还把四周的花草往身上掩了掩。一时间,在山间的雾霭和水汽中,凤宓的身影和花草糅合在一起,绵软得让人恍惚。
清风拂着般若的发梢,阳光的照耀下,她美丽的脸庞上尽是无计可施的忿然。
没看成热闹,岱姬也觉得很扫兴,不由得拉上般若,一个劲儿道:“走吧!走吧!”
随即,花丛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轻笑声。
岱姬和般若在大殿里寻到了太乙真人,寒暄过后般若便去准备茶水了,留下岱姬将所见所闻全都告诉太乙真人了,惹得太乙真人一阵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岱姬肃容道,“真人,魔族最近很不太平呐……”
太乙真人抖了抖拂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廊下凤宓和商羽正贴着窗棱偷听,原来是魔王的二皇子息苍联合三公主息姝,趁着魔王闭关之际设计大皇子息景,谎称魔王看上了息景最宠爱的一个美姬,要纳为已有。一来是魔王的确酷爱美色且脾气暴躁的很,二来那大皇子息景也是个胸无城府的货,他也不仔细思索一番,只略略收拾些宝贝,竟连夜带着那美姬出逃了。
按理说,息景逃就逃了,魔王也不止他一个儿子,顶多除了他的魔籍,更不至于治他的罪。可是事情坏就坏在那些略略收拾出来的宝贝中,不知为何竟多了魔族的圣物鎏金玉红绫。
魔王是个人物。他出关后发现不仅息景不见了,连带鎏金玉红绫也不见了,火冒三丈之下还能留了个心眼没让二皇子息苍去追寻息景,反而派三公主息姝前去。可那兄妹二人既已结成同盟,谁去追杀结果都是一样。
后果很明显,四下逃逸的息景筋疲力尽,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有一干魔兵魔将助阵的息姝。重伤之下他坠落山崖,抵死也没承认偷了圣物。那名美姬也香消玉损,只鎏金玉红绫被带回了魔宫。
凤宓听得入神,不由得对商羽感慨了一番,说什么息景可怜,息苍可恨,而息姝一个女子竟这般心狠,实在可恶云云。
说到息姝可恶时,般若正巧端着点心走了过来,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说谁可恶呢,像你们这样偷听就不可恶么?”
凤宓昂首问道:“二师姐真觉得我们可恶?”
“这里还有别人偷听么?”般若咬牙切齿道,想着他说的‘二师姐的孩子说不定就是我的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凤宓弯唇一笑,眉眼如丝道:“难道二师姐不晓得么?厌恶一个人到了极致,那人就深深留在了你脑中,时时不能忘,刻刻忘不了,就和欢喜一个人的感觉一样。所以说,厌恶也是一种欢喜呢。”
他眼睛本就细长优雅,加上笑时温柔灵动的眼神和微翘俏皮的嘴角,很是令人目眩,目眩之余还让人忍不住想沦陷进去。
般若觉得他的话很不对劲,可是极短的时间里她却悟不出来意思来,只能端起架子训斥道:“像你这样的人真是少有!”
她左脚刚迈进门槛,突地明白过来,凤宓旁敲侧击地说她欢喜他呢。再转头看向凤宓时,凤宓也看向她,笑意盈盈中分明藏着‘你终于想明白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