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纯白,一树树的梦幻,枝头横斜的梨花在这不和花期的秋季开放,张扬而肆意,幽幽的香气充盈衣袖,一挥之下,尽是奢香。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是少年的心底还是喟叹称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样一个飘渺如仙的谷。他自从那一天踏秋看见他之后,就再也忘不掉,翻来覆去,闭眼睁眼,都是他一身的火红。于是他摆脱了“旁人”,偷偷跟着他进入山谷,没有想到谷中景色美丽如此却处处陷阱,九宫八卦,乾坤心学,阵法每隔一刻变幻,外人若是不知误闯,一招踏错,性命难保。
他原先不知道,被困在阵里,险些丧命,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俊美男子救了他,把他带到梨花公子面前,梨花公子正在饮酒,依旧是一身火红,白皙的手指里有羊脂白玉杯。看见他,梨花公子一顿,眉心的梨花微微动了一下。
少年扭着衣角,很是羞涩,精致的脸上也浮现出火色,抬头看了他却又马上低下,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见你。”
梨花公子没有说话,反而是他身边的俊美男子冷冷道:“你可知你是第几个说这话的人?”
“第几个?”
“第一百三十八个。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变成梨花的养料了。”
少年想起那满谷的梨花,先前觉得极美,如今只觉可怕,原来那些梨花......
少年沮丧的低下头,扁扁嘴巴不做声。
梨花公子开口说话,那种声音简直就像天籁,比丝竹声悦耳,比管弦音清雅,如雪落在地上的那一个瞬间,如白云亲吻上蓝天的那一刻,美好的不真实。说是男子的声音,却有了女子的清冽和妩媚,语音之间带着摄魂夺魄的引诱,说是女子的声音,却又有了男子的爽朗和干脆,。
“你,叫什么名字?”
“......包子。”少年的大眼睛眨动,像一只讨好人的小动物。
“倾覆,放他走吧。”
“公子。”
“放他走。”
“是。”
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子扔出山谷。男子的脸上严寒的冷色,目光锐利:“以后不要再来。”
少年呆了一会,突然想起书生告诉他的话。倾覆?难道这个出色的男子就是慕容倾覆?
原来是真的?
虽然他被警告不许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甘心,于是一次次来,还没见到梨花公子,就先被慕容倾覆扔了出去。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没有杀了他,那他绝对不放弃。
侍女穿过回廊,向亭里的人禀告:“公子,那个叫包子的少年又来了。”语气里难得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俊美的男子原本平静而冰冷的表情也慢慢龟裂:“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少年......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梨花公子一声轻叹:“不可。”
“你是不是喜欢他?”眼见梨花公子神色有异,男子着急起来也忘了称呼。
“倾覆。”这一声呼喊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慕容倾覆的心立即平静,望着他的目光藏着深情痴迷。
“你不觉得这个少年的眼睛长得像我的雪儿吗?”圆圆的,水润无比。最重要的是,是......“锦画,让他进来吧。”
少年按捺住紧张兴奋的心情,跟随秀美的侍女走进去。眼见亭心的人正看向自己,脸上立刻烧了起来,待坐下去,不自主地开始扭衣角。
“你几次三番要见我,如今见到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梨花公子伺弄着花草,轻轻一笑。
“我,我,我觉得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见过?梦里?”
少年脸色唰的红透:“是真的。”之前的一场大病,他的记忆差了许多,也许容貌不曾见过如此明媚张扬的人,但是对他那一种熟悉感是骗不了人的。
梨花公子放下手里枯败的玫瑰花,摇摇头,洗净了手才入亭坐下,不说话。少年看见花,对他说道:“玫瑰不能和木犀草在一起,这样木犀草就会凋谢,而木犀草在凋谢前会释放出一种物质使玫瑰中毒死亡。”
嗯?梨花公子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懂花草?”
“我娘身边的侍女懂这个,所以我也知道一点。”少年不好意思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梨花公子身形一僵。
“你娘身边的侍女 ?”
“是。她叫绿阮,对花草很有一套,连‘国色天香’都在她的手里活过来呢。”少年高兴的脸色很快落寞了,”原先她是在我姑姑身边伺候的,但是我姑姑......死了以后,她就到我娘身边了。“
少年离开了,他以后再也来不了了,是梨花公子亲自下的命令。锦画觉得不解,公子明明对那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包子少年很是不同,眼神原先还是温和的,但是等和少年说完了话之后,笑容敛尽,眼神也深不可测,只觉得像是那个人死去的时候一样,公子的身上散发出了那种极度的压抑和冰冷。
夜很深了,明月挂在枝头,散开冷清的光华,偶有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梨花公子屏退了侍女。慕容倾覆也被止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东苑,那是禁区,除了梨花公子,谁也不能进入的地方,里面有 ,里面有......眼帘垂下,掩不住的嫉妒。
梨花公子慢慢推开了东苑角隅的房门,一片漆黑的夜色,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向墙壁,一幅精致的挂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开关。他扭动机关,轰一声原先坚实的墙壁应声而开,原来是暗道!
他走下去,暗道里面有常年点着的烛火,很是明亮,他走到一个人的面前,慢慢坐下。
”你知道吗?今天,我见到他了,原来他已经长这么大,这么隽秀。一点也不像记忆里的那个小胖子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不能和他再接触下去。你会理解我吧?“
梨花公子靠在面前人的身上,难得的温顺,张扬的气质收敛,竟给人一种梨花寂寞而柔弱的错觉。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但是你是那样善良的人,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办法放弃,那种耻辱深深印在我的骨头里,如影随形,我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会疯掉的。“
没有人会相信吧,闻名天下,风流不羁的梨花公子竟然会在人的面前哭泣。泪水划过,映在烛光里,是鲜红的颜色。眉心的梨花,仿佛也染上了悲伤。
面前的人,整个身影都被黑色锁住,看不见脸。但是身姿挺拔,有如芝兰玉树。静静的,不发一言。
点燃的烛火突然颤抖了一下,火焰也小了下去,梨花公子的影子在地上被迤逦成寂寞的梨花。
少年不明白,明明之前梨花公子还让他进去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再去求见,都被拒绝。原先的那个秀美侍女为难的告诉他,是梨花公子亲自下的命令。
少年忧伤,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惹得梨花公子不高兴了。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被他抛弃的”旁人“已经齐齐找上来了:”太子殿下,皇上大不好,召你即刻回宫。“
少年惊慌了:”父皇怎么样了?“
”还是请太子殿下回宫去看吧。“
少年也顾不得了,只是催人备马,上马之前回头望望那个人的方向,心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只是,那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