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难霁,一夜间,已是银装素裹。
精卫军中本就有精通风水堪舆之人,果然在山谷密林之中,寻出一座巨大的青石堡城寨。远远望去,山寨遍布高低碉楼,隐在山间参天大树中绵延数里,犹如蜿蜒盘踞的青黑色蟠龙,雄壮起伏,势若飞天,浑然天成。这青黑色的龙形石堡虽是巨大,但在这茫茫长白山脉中,恍若沧海一粟,若非依照玉无瑕所言,寻势定位,怕是再搜半年,也未必找得到这般隐秘之处。
王青山率一众卫从隐身于高岗之上,摩挲着裘衣斗篷里的暖炉,若有所思。
“咚咚咚!”忽的城寨之中鼓声大作,火红的狐纹旌旗漫山飘展,千军万马般骤然现于蜿蜒的石堡之上,将这银装素裹的巍峨山势染成一片火红,恍若青黑色蟠龙背上竖起的赤带,气势煞是壮观。
血狐一族常年生于长白,占尽天时地利,早已察觉精卫军踪迹,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多时。精卫军虽人多势众,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但奈何山势阻隔,无形中被分割于东西南北,首尾难顾。敌我一暗一明,若真要强攻,怕是自己的五万精卫军精锐尽皆折于此处。想到此,王青山不禁苦笑,大新少帝虽看似信任自己,依为青山,实则对自己也有所顾忌,此番围剿青丘,若能大破青丘,自己的精卫军精锐也势必折损大半,若是不能拿下青丘,也可消耗双方实力,到时再治自己一个领军不利之罪也犹未可知。
“大人,这入寨的山路极为曲折,冲车云梯这些辎重难以随行,况且这古堡下有极为复杂的暗河,流水乃是山间冰雪融化的清泉,户户相连,若想断了水源围城,怕也是极为困难。”探子早已探明了道路。
王青山依然默不作声,他年轻时游猎各方,见识广博,早已心中明了,这石堡中巷道、通道、暗道、墙孔、天井、斗窗必然极为繁多,知道若要强攻,难如登天。
“传令下去,所有精卫军后撤长白山各入口,此处留一千人马驻守,围而不攻。”王青山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无奈,是一种对皇族威严的无奈。王青山作为大新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早已百无禁忌,如果非要说有所顾忌的话,恐怕就是权利。
血狐之主顾采风披银色重甲立于石堡龙首般的最高处,脸色苍白,只有胸口火红的狐形徽章分外醒目。他与王青山虽是隔着几重山隘,却彼此心中均是滋味万千,自玉墨城一战,血狐一族见识到了东溟王口中早已羸弱不堪的大新王朝真正实力,见识到了什么是国之重器,见识到了大新朝精锐摧枯拉朽般的凶猛攻势。
血狐一族久居深山,自东溟王萧墙之乱以来,已许久未有战事,绝难与大新精卫军抗衡,更何况此番领军乃是赫赫有名的王青山,若无援军,兵败只是时日问题。顾采风又回首望了一眼身后蟠龙般蜿蜒的石堡,忽的正色向山岗上的王青山众人厉声喝道:“久闻青山御史大人威名,想不到今日得见!”这一喝声若洪钟,震彻山谷。
王青山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有些耳鼓发麻,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侍卫传话道:“顾兄久居此等风景秀丽之处,不知我朝堂之人的辛苦,此番跋山涉水前来,一来是游山玩水,二来是请顾兄及众兄弟移步望京城一叙。”
顾采风闻言大笑:“青山大人见笑了,血狐一族自大胤朝建国便已居此深山,大人若想请我等去望京,何不亲自来我这城寨详谈?”
王青山冷冷一笑,眼中寒芒闪烁,令人传话道:“好!明日正午,我便亲来与顾兄相见,到时顾兄的好酒好肉还请一并托出,莫要藏私。”此话一出,驻守在山间的精卫军闻言顿时士气大振,喊声整天。
此次前来的精卫军尽皆是随王青山平叛各地的精锐,王青山虽国士无双,智计百出,但过往皆以文弱的言官身份示人,更何况青山大人好龙阳之风军中也早有传闻,绝非孤身深入敌营,敢闯龙潭虎穴之人。此番竟然要亲往血狐城寨,却是绝无仅有。
顾采风闻言,也是微微错愕,不禁对王青山起了几分佩服,回道,“好!我血狐人恭候大驾!”
天空中飘起了淡淡的飞雪,远处龙盘般的山势显得愈发壮观。王青山在山岗呆的久了,似是有些困了,摆了摆手,不再答话,转身进了一旁的暖轿。侍卫们不敢怠慢,轻轻抬起,快步下山去了。
“潘大人,司徒将军,你们怎么看?”王青山在暖轿中轻唤一声。
快步随行的一左一右两人脚步微顿,忙俯身轿旁。左边一人身形微胖,似乎还有些喘息,正是东镇抚司统制潘文。右边一人身形矫健,白纱蒙面,仅露出深邃的眸子,周身真元环绕,气息极是平稳。
大新开国众将之中,战功最为卓越,最受武帝信任的便是大将军司徒彦邦。
司徒彦邦本有三子,两子早年随之征战早亡,告老后,便仅余幼子司徒景在朝中效力。司徒景与王青山私交极好,此番围剿青丘,司徒景担心王青山有失,多次请缨,少帝才勉强答应他随行。
“下官看那城寨极为险恶,大人以身犯险,还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潘文语气虽是谨慎,神情却极是轻松,王青山领军多年,从未一败,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深不可测。
暖轿中王青山哼了一声,似是不满。
潘文忙道“依照玉无瑕所言,此处应是一处极大的墓葬之地,且绝非寻常皇族。但刚刚看来,此地十分奇怪,一来这山势呈南北走向,双翼被群山环绕,头尾却甚是空旷,不像藏风聚气之所,皇家墓葬极为考究,怎会如此随意。”
潘文察言观色,见王青山并未接话,续道“二来这石堡恰好建在墓山山脊之上,依山蜿蜒,下官也读过些许堪舆的古书,从未见过有在墓山建屋的先例。下官以为还是先派人夜入石堡,探清虚实。”
王青山在轿内微微顿首,却仍未接话。过了许久,一旁的司徒景仍是一语不发,王青山忍不住追问道,“司徒将军有何高见?”
司徒景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否觉察,那青黑色石堡虽是依山而建,但蜿蜒起伏之状,山脊碉楼上漫卷的火红锦旗,像极了一件前朝的东西。”
“哦?”王青山挽起轿帘,似笑非笑的看着司徒景,似乎也早已心中有了定论。
司徒景气息略有起伏,寒声道 “龙徽,胤朝皇族的赤带蟠龙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