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今日,他在百林山练功的时候,遇上了她。若不是听见她唤他尘飞哥哥,他定以为她是上山乞讨的乞丐……起初,他并非对她的来历一清二楚,他只知她是自己爹娘师妹的女儿,而且几个月前她们母女三人还把一个与自己同岁的人托付给了自己爹娘,之后没过几日就匆匆下了山。后来,她成了跟自己同姓的妹妹,这才得知了她的身世……她身子虽不好,却勤于练武,有时与她过招,竟还输与她,令他好是不服。如今想来,她当初这般拼命,为的只是报仇。现只等贺秉人头落地,皇上一纸诏书还她身份……那日她扑在自己怀里大哭的模样,叫他心疼不已,此刻已是午夜,也不知她可有睡下,可莫要为了报恩,秉烛连夜翻查名册才好。
陆尘飞辗转难眠之时,身在醉风堂的叶霜因发热而病倒在床。
床前的苏馨玉把熬好的汤药喂与她,暂且用于缓解她的苦痛。
“哈,我虽隐约觉得这日子又稍有提前,却未曾想自己会倒在这饭桌前,害得青杨慌了手脚。”
“你既已知觉,却为何不与我说……你起来作甚!莫不是想拖着这身子骨去那石室不成!”
“方才不过是发作前兆,你知我是万不可躺于此……”
“……你且服下这些再走。”
叶霜撑起身子离开床榻,吞下了苏馨玉手中的几粒药丸,刚一开门就见着了青杨。
“遥姐,你……”
“放心,我不过是暑气攻心,吃了你苏师姐的药便好了,听姐姐的话,你快去休息吧。”
“真的?”青杨望向苏馨玉,见她点了点头,心里总算安定下来了,接着冲叶霜说道:“那弟弟这就去睡了,明儿再来看姐姐。”
“嗯。”
青杨回房后,叶霜与苏馨玉往听雪堂后山的石室赶去,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跟随。
石室外,苏馨玉拧开机关,欲将叶霜扶进去,忽然起风,身后竟多了出三人。
“……这图定是在这密室里!七公主,劝您还是老老实实交给我们兄弟几个,免得受皮肉之苦!”
“图?你们是何人?既然知道我是七公主,却还如此放肆!好生大胆!”
“馨玉……退到我身后。”
“哼!竟还有个小子碍事,给我上!”
“不可!此番你若是运气动武……”
“啧,哪顾得了这些……快躲开!”
月淡光稀,虽看不清几人面孔,眼前却闪着三人的刀光。叶霜只得凭这刀光知晓三人方位,予以还击。
只见三道光影一前二左砍向叶霜,她便往后方退了几步,左手拉住了前面的人的手臂,反转用力挡下了左侧两刀,紧接着右手弹开那人手臂,运功出掌,一掌打飞了那人,并夺下其手中兵刃,挡住了两方攻势。
余下两人见形势不利,便冲苏馨玉砍去。叶霜腾身一跃落于二人前方,起脚踢倒一人,反手握刀砍了一人。
本可活捉了这三人,怎奈转眼间,叶霜已经倒地不起。
见状,受伤的三人奸笑起来:“七公主,如今这小子倒地不起,你若肯交出那图,我们兄弟三人便留他个全尸,如何?”
“你们要图我给便是!休要伤她性命!”苏馨玉只恨自己身上未带着毒药,不然叶霜也不用遭这罪!这三人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恼的是自己竟连累了她。
“哈哈哈哈……堂堂的北川七公主竟然为了个小白脸如此求我兄弟三人……哈哈哈……呃……”
笑声戛然而止,说话的头领已被杜轩一剑封喉。
“杜大哥!”
手下两人见状欲分散跑开,可被苏黎玉一手一个抓了个正着。
苏黎玉见叶霜倒于地上,苏馨玉又再一旁想法子喂她药丸,便猜测叶霜是中了毒,于是他向手中二人问道:“解药呢?”
“……没……没……没下毒……大侠饶……”
话未说完,这人便被苏黎玉徒手穿喉。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当真没有下毒!”
“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孟城主……呃……”
苏黎玉趁杜轩帮苏馨玉把叶霜抱进石室之际,去附近的溪流边洗去了手上血渍。回到石室,只见叶霜躺于石床之上,苏馨玉欲为她施针。
“公子……”
“……呵,七妹,五哥问你,你令杜轩将我支开,为的是何?”
“……我……”
“公子莫要怪公主……”
“住口!此番我为何带你来此,你倒是给我忘得一干二净!”
“杜轩知罪。”
“五哥,是七妹错了,你莫要怪他。”
“……都起来。七妹,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哥,就告诉我实话。”
苏馨玉正欲开口,石床上的叶霜嘤咛了几声,双唇咬出了血迹。见状,苏黎玉过去一手捏住叶霜的脸颊,恐她不慎咬了自己的舌头。苏馨玉继续施针封住了叶霜身上的穴位,令她动弹不得。
“这岂是染了风寒!”
“……此是毒发之状。似醒非醒,眼耳闭塞,唯感蚀骨之痛、锥心之苦,仿若魑魅缠身……”苏馨玉擦拭叶霜额头汗水,心里好是苦闷,不禁落下泪来。
“且莫说这毒我未曾听闻,她平日脉象虽弱,却无半分中毒迹象,这毒究竟是何时……”
“……她是叶霜。”
“我知。”
“……那五哥定知霜儿先天缺失,落得咳症。若是慢慢调理,却也不难根治……她所服之药都是出自师父之手……如今她落得如此,全因我们。”
“……此话怎讲?”
“若不是当年师父带着杜大哥来府报信献计,我们云姬府上下却也活不到今日……可正是因为师父从叶宅匆匆离去,才使得霜儿误服了‘命不丧’。”
“……命不丧?”
“这‘命不丧’是师父研制的。吃了它后的十二个时辰里服下的毒药一旦毒发,便会被它化解,师父就是用它以身试毒,钻研毒药……可那年师父离开叶宅前,这药并未研制完成……不想后来被霜儿当作是咳症之药拿了去……”
“……如此说来,当初她并未被毒酒毒死,亦是因为她吃了这药……这毒,竟连柳师父都束手无策?”
“……六年前我随师父上山,可时隔一年,师父与我才知晓此事……那毒性早已与霜儿融为一体,功力愈深,毒发之状愈严重,次数也愈发频繁……师父多方尝试虽将这毒发的日子掌控在了三月一次,可却根除不了……”
“……她最后会如何。”
“一则受不了这般痛苦,自行了断。二则……强忍痛苦如此这般活着,直至失心癫狂而死……可依师父之言,霜儿之命恐休于三载之内……”
一听此语,苏黎玉顿时心里一紧,轻声问道:“三年之内……亦是说下次毒发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命?”见自己妹妹咬牙点了点头,无奈转而问道:“……此番毒发,她几时可清醒?”
“现子时已过,不出午时她便可清醒。虽是通了眼耳能观能言,可这痛楚……”苏馨玉脸色一沉,摇了摇头道:“这痛楚要明日才会褪去。”
“呵,想必你留于此地为的就是她,五哥可有说错?”
“知她身有此毒的只师父与我,师父常年出游寻药,若是我再离去,她可如何是好?”
“……如今十三叔已被父王关入大牢,你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对储君的位子虎视眈眈,探到那图在你身上的都会冲你而来,你如此危险,却又不肯回去,叫娘亲与我如何安心?!”
“是我不孝,害娘担心,可我是万万不可回去的。”
“……如今她大仇得报在即,不如我送她一程,省去她这痛苦,也了去你心中牵挂。” 苏黎玉一手捏住了叶霜的喉咙,只需稍稍用力,随手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五哥!”
“公子!”
“……呵,她既是叶霜,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又岂会真要了她的命?五哥只想让你知晓,正如你这般担心她,娘与五哥也忧心你的安危。”
“……师父五日后便回来了,待作告别后,我就同五哥回去。”
“好。我允你。杜轩,你陪着七妹。”
“是,公子。”
苏黎玉把手从叶霜的喉咙处移开,起身往外走去。他须得把那三人的尸首化去,更要紧的是眼下必须备好书信,天一亮就找人送出去。他须得尽早除去一切阻碍,因为她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