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书接上回,在三派面临分裂之际,文殊阁突然传来消息:羽林将降,圣人出世;荧惑守心,天下难济。
听见文殊阁这话,三派自是没再争之意,合力开了圣坛和结界,这圣坛就是为了保羽林星宿降世平安,结界便自然是防荧惑星。
可这结界在前朝与妖族大战时才开启过,不过短短十年,怎么可能完全修复?防不防得住,荧惑星的元神会不会坠入这下修界那又是另外一说了。
老夫今日讲的,是鹤斋的一位弟子和临间少主的一段虐恋。
正是文殊阁放出消息的那年冬天,三派两阁开了一次盛谈会。
这谈会是年年都开,且年年都在文殊阁,文殊阁建于汝南,都知道汝南飘雪较早,正巧了,这年盛谈会开始那天就开始飘雪了。
雪下的是纷纷扬扬,文殊院又在那落霞峰峰顶,站在文殊院边上那是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这样的一场雪,鹤斋的林初才在山林里迷了路,走了几圈又绕出了林子走到了一片茫茫雪原之上。
九原临间,九原临间,临间一阁就在九原。从九原到文殊阁,这雪原就是必经之路。这天赐的孽缘也就从此处开始生根了,这少主沈清岚……”
那说书先生说着说得正起兴,下边众人也听得起兴,讲到某处却突然就被打断了。
众人齐齐望去,是那茶馆老板在这说书先生背后。
“小店打烊了,各位明日再来吧?”是一种询问的语气。
一众人“哄”的一声散开,嘴里大都嚷嚷着这说书老头刚刚讲的。
片刻后,店中人便散完了。
长街上,两个穿着云乾门道服的少年极为显眼,一是道服,二是容貌。
“师兄,你觉得那老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少女问道。
“一半一半,有点能信,有的不能信。就比如他说的那两个人就是真的,地点什么的也没错,但是他说那女子从林子里跑到雪原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嗯……”
“我们都是修仙之人,会容易迷路吗?鹤斋地处即墨,文殊阁地处汝南,那女子又是如何跑到一片雪原上的?”那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没考虑到身旁女子的感受。
“…嗯,怎么不会迷路?”那女子有些尴尬。
“这…这个嘛,极少数。继续说刚刚的,临间阁内都是刺客,你觉得他们会御剑去吗?”
“有道理,好像是不会。”
“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是在那里遇见的。”
“哦,你说他们的事是真的,那为什么我没听过呢?”
“好像是鹤斋不许外传这件事,说是门派之辱。还有就是其他的一些事,文殊阁也不许随意谈论这件事,我听见过的就是什么临间里藏了妖。”少年越说把声音压的越低。
“哦。”那少女回答的也特别小声。
两人并排走着,话音停止后还没走几步,两人突然一顿。
“贺…师兄,…好。”两个少年像撞了鬼一样,刚刚谈论书中之事的欢愉气氛一下就没了。
“好,你们去干什么了?”对方的脸僵得像块木头,两个人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陆泽川、林雪见,私自逃课,违反门规,可知罪?”那人把声音提的高高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知罪,弟子愿接受处罚。”两个人把头埋的极低。
“陆泽川、林雪见为内门弟子,据门规,应罚抄门规三遍,抄完之后将整个门派清扫一遍,并在清扫之际背熟《学记》,限时两日。两日后规训阁内弟子回来检查成果,若未完成处罚任务,则加重责罚,并记名于公示榜一周。”
两个人就这么端端正正地跪在正堂后的规训阁里,跪着抄门规。
三遍门规,听起来简单,门规一千二百三十二条,每一条皆带注释及违规处罚、后果,门规后还另收录有门派内各先祖所说名言警句。
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字,反正三遍是足够抄一天的。
“第一百四十二条,凡入门弟子,皆不可谈论他人及自己身世。”林雪见抄着抄着就冒出了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看见身世这两个字,有点…有点怎么说呢?唉,反正就挺懵的。”林雪见心里一时间找不到底儿。
陆泽川手里的笔顿了片刻,道:“你是不是抄糊涂了?虽说你是掌门之女,但是这个好像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
“不是这个,就是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了,感觉空落落的。”林雪见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了。
“可能是待的时间长了就渐渐忘了吧?以前的事我也有点记不清楚。”不知道这是安慰还是胡说的。
“哦。”林雪见应了一声就埋头接着抄门规了。
夕阳沉山,规训阁里的书卷皆是被涂上了薄粉,一片暖意。
规训阁内的烛火与檀烟纠缠成为一片,寒气从窗外爬进,大抵是北方来的。
阁里的守夜人是个老头,也许是太久没见过有弟子来此处受罚,见到林雪见和陆泽川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啧啧,两个小毛孩犯了什么事儿啊?一男一女,女孩标致男孩文雅,难得难得,这云乾门好是好,但门规又让人犯难……哎,你们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可能大多人都是如此,见着相配的男女就硬说他们是一对儿。
陆泽川没理解老头的意思:“今日傍晚时分,我与师妹听书返程中遇见师兄。”
“唉,想当年,老头子我追那净梵峰上的女弟子….不说了不说了!真的是…”老头嘀哩咕噜了半天,林雪见和陆泽川硬是没听清一个字。
两个人自顾自地抄门规,那老头觉得无趣,一转身便不知道缩回了哪个角落。
在规训阁一侧的小窗望出,琴川洛里镇便可一眼展尽,视线最外沿是羌江,但站在这里,只见得虚影。
皎月在羌江边应该会更好看些,月光正从那扇小窗投射到桌案上。
两人手下的每一笔都泛起了月光。
一只报信青鸟慌慌张张地往瞭望台冲去,可能是驱鸟之人灵力低微控制不好,青鸟一头扎进规训阁内,与林雪见撞了个满怀。
青鸟口中吐出一串人语:“乾云门倚南栈弟子辰砂,仁和药堂遇妖,速来。”
没有施咒人姓名,也没有收信人的信息。
应该是情急之下才抛出来的。
阁内两人看着这只传信青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还好,天黑定不久后禁制便自动解除了。
林雪见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瞬移符,拉着陆泽川一起去了林轼的居所。
不出所料,林轼正画着符箓。
林雪见风风火火地撞进来,门窗极不乐意地发出长长一声怨诉,吓得林轼手中一抖笔下一转,很不错,又废了张符。
林轼压着火气没骂出来,没好气道:“不是在规训抄门规吗?跑我来干什么?私自出逃…”
林轼没说完就被林雪见打断了:“爹!您待会儿再说,出事了!辰砂师兄在仁和堂遇难了!快找人去救他啊!”
说完之后便“嘿嘿”地喘粗气,没考虑到自己的能力,一次用瞬移符送了两个人。
“什么?你哪儿来的消息?”
“一只青鸟。”
“青鸟呢?”
“说完就没了。”
“没了?”
“对,没了。爹,您别再问鸟了!万一辰砂师兄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我和陆师兄现在就去洛里支援行吗?”陆泽川还没见过林雪见这么急过。
“师父,您让我们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雪见的。”陆泽川开口了。
“不行,此时阴气正盛,又正当七月,若是遇见百鬼夜行该如何是好?”林轼的语气坚定,说了不行那便是不行。
还未等两人反驳,林轼便一挥手将两人送回规训阁,又加上了禁制。
规训阁内有一股香味,似植香,林雪见觉得很熟悉。
是阁内之前没有过的气味,两人的五感六识仿佛都随着夜幕渐渐低沉了。
一道瘦削的人影闪过,在规训阁内找什么东西。
寻了半天,也没找出个二三四来,见阁内的禁制被加上了,只得匆匆的从小窗窜出。
黑影从桌案旁闪过时,林雪见与陆泽川的手臂上都现了黑色的纹路,不过片刻便消去了。
*
临间,地处九原,就像一个被遗远的仙境,仙境里的名字不那么优雅,却很美。
如果自由这个抽象的概念可以具象化,大概就是九原这般了吧?
“阁主。”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阁内站定。
“找到了?”回答的那人声庸懒,仿佛还带了几分倦意。
“属下无能,未曾寻到。”那人的话语声越来越低。
“没事,我不怪你,我早该知道让你去办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你去把子桑羽林召过来,我会让他接手你的事务,你就去替他潜伏在南无寺里。”
“阁主,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那人语气越来越弱。
“嗯?想在我这里讨价还价?”
“不,当然不是,属下这就前往扶风城。”
“你记住了,在你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的时候,最好一次性就把它做好,若是还有下一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是,属下明白,定谨遵阁主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