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爷爷我管你那个山头的野小子,爷只告诉你,今儿犯到咱手里,一顿打是免不了……”
“还不知是谁免不了一顿打!”
八仙桌前人,贯耳声如雷霆,只见右足一蹬身下长椅,顿时腾空而起,向后空翻一周如风卷残云,俨如一活山猴子。迅然直出左腿,不费吹灰之力一蹬八仙桌,须臾间四方直将带头仨人踹出数尺以外。
那汉子要这时沉得住气,那才叫高。回首一瞧,跑的跑,怂的怂,要论有哪位能斗胆上前一步的,怕是一个没有。汉子心下暗暗叫苦,而时势在前,无可奈何,闷哼一声,大步上前两步,眉宇间勇猛非常。
“爷可不怕你分毫,小子,出剑吧!”
闻人迢遥冷笑一声:“原来浩浩荡荡一伙人里,算条好汉的仅你一人。”
只见其人不多废话,纵身向前两步,剑芒以探。
闻人迢遥此剑颇为保守,只显露半成不到的功力,浅锋切入,本想多施几剑来完全探出眼前人之虚实。
怎料那大汉旋即弯刀劲抵,拙然一跃,刀腹直向闻人迢遥颈部。虽身手算不得敏捷且略显笨拙,但其气力不容小觑。思谋至此,闻人迢遥疏朗的眉间辄而微蹙。
闻人迢遥继以侧锋而行,数步之内攻极迅猛,防甚周全,令大汉连连以后退。
趁汉子重心不稳,遂送上一记精绝的扫堂腿,霎时间烟尘斗乱,汉子高大庞硕的身影顿时沉沦于弥漫此间的沙影。
闻人迢遥身随“砰”的一声而起,徐徐收势,气息舒缓下来。烟尘渐散,其人稳如泰山。
“兄台好身手,”大汉起身,拍拍尘土。再面对眼前这去骨尚无几两肉的提刀青年,不禁汗颜,几分忸怩。“先前言语失礼,多有得罪,还请兄台海涵哪!”语罢,拱手作礼,实打实的歉意。
闻人迢遥见此情态,顿时眉开目展,神安色悦。豪迈作气道:“大兄言过了,这江湖本就遵实力至上之理,在下见大兄不仅乃江湖中人,更是性情中人,实是欢喜不尽。”
大汉闻得此言,宛若含忍已久的烟花,登时绽放烂漫:“哈哈哈哈!好哇,好极了。既如此,那我二人今日便交作朋友了,这长谆街尚无人不知我姚阙德的,今后你若有难,我姚某人定当全力相助。”
闻人迢遥蓦然面容几乎扭曲,脑海中不息地重复此名。因介相识伊始,不敢讽笑他人姓名,便只得攥紧拳头,让指甲扎着手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随之,面色恢复平淡,心神亦垂垂归宁。
恰是此刻,与酒馆间壁的茶楼之上楼,支起的黄褐樟窗与框间,隐约现着达到目的的笑意,毒如竹叶青,狡若白眉蝮。茶罢,起身,片影难捉,丝迹不留。
不知黄莺啼过了几度杨柳风,也不觉江月已在波光中折就了雏形。
过了几许时候,落日余晖尚未露面,清辉便已难捺。闻人迢遥举首,一如璃珠的双瞳的眸光被月痕代替,当即发话:
“姚兄,相识一场,吾之幸也,而今耀阳西辞,闻人某也不停步了,他日有缘,江湖再见,届时定以美酒佳酿、山珍海味作食,一醉方休。”说罢,礼呈身前,眼梢含笑。
“谁说不是呢!闻人兄,我见你孤身前来,不曾配备车马,既如此,我便叫兄弟们牵匹良驹而来,赠予闻人兄!”姚阙德右掌作拳,捶了捶胸脯,利落道。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马儿啼鸣声渐行渐近,半顷便有乌骏映入眼帘。
“这可是我姚某人的心头肉,之一,哈哈!”姚阙德顿了一顿,嘿嘿说道,“否则做兄弟的哪可能这等豪气,你懂。”
闻人迢遥相看与人,长笑一声,随即步上前去,轻抚那马。
“闻人某相信姚兄的好马,那便谢过了!”
多不舍了数语寥言,便才离去。
水天之间,四合之内,比暮色更动人心弦的,应是落日船头客,遥望林头马上人。赶着一辈子,从未停下脚步,为了满目浮华。而比浮华更值得令人驻足的,是对时光的愧意,总要补偿,水陆分别,但殊途同归。
倦鸟归巢的林间愈发凉了,闻人迢遥不禁打了个寒颤。马儿甩了甩脑袋,惊走无人暇及的旧叶上的雀儿数只。
从长林中徐步行出、将至出口而与闻人迢遥背道而行的拄杖老者略略侧目,类似不屑的轻笑,又好似叹惋:
“怪不得说年轻呢,年轻不惧风雨骤,不恋春秋浓,不怜朱颜易改,不恨欢易衰。终是老朽了,视若珍宝的时光,在他们手里,就是浮云啦。”
春色尘间不看人,则看深林叶初生。却不知风出何人手,惊落满树繁花。
“马蹄休落!”
只闻凛凛之声贯彻林间,枝头温雀失色拍翼,欲去十里外。
先闻声后见人,只见腾空而落之人,绀袍云衫,要佩短刃。形似翩翩读书人,却一副杀人如麻的气势,好令人捉摸不透。
“嘿,好小子,老夫一在就让你遇上人。”老者侧首停步,嘿嘿一笑,颇有准备看笑话的意味。
闻人迢遥一愣:“老人家此话怎讲?”
“哈哈,本想脱离刀枪剑影之场,不曾想啊,哼。”老者仰头似欲叹息,“你小子,运气不错,一上来就让你遇到不好对付的了。”
“老人家,算晚辈恳求您了,指点指点,何如?”闻人迢遥不禁欲哭而无泪,低头马后,低声问道。
“罢了,就当最后一次了。哎,小子,说你呢,老夫可是看在你自称晚辈的份上才答应的,纵仅点头之交,也别给老夫的江湖生涯抹黑啊。”老者应了一声,故作不情不愿,实则神情丰富复杂。他瞥了马上人一眼。
“二位可说完了?骞徵观的人向来不喜久候。”绀衣男子云淡风轻道,而刀却已然出鞘。
闻人迢遥望着那男子衣间所掩纸卷数张,不禁思索。
“果然是骞徵观哪,哼,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