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被下人领进书房，还不待向父亲请安，父亲便手指着让他来研墨。
在他映象里这位父亲平素酷爱书法，达到了常花大价钱求购名家真迹，然后便钻到书房里临摹到不知昼夜的程度。据说这次去京便是大伯找到一副名家字帖，说让父亲过去看看真伪，然后父亲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
那自己给他这一研墨，他再这一练，就不知练到猴年马月去了，那他叫自己来是干什么呢？
……
李凡来时也有过猜测，猜测父亲可能因这几日与外道的接触而斥责自己，猜测父亲会收回白谷令，但没想到父亲真就是叫他来研墨的，他这一研就研了将近两个时辰，已至午夜。
你们家是没有书童吗？非要我来给你研墨。你们家雇佣童工，我要去衙门里告你们，你不知道我现在时间很宝贵吗，有人马上要杀你儿子啦……
李凡正在心底里抱怨，忽然李景盛停下了笔，扭头看了李凡一眼。
“怎么，这就没耐心了，你哥哥七岁时就陪我练字，一磨就是一天，你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就不耐烦了。”
“没有啊，父亲，儿子我这会儿正被您的书法吸引，看着正高兴，哪会不耐烦呢！”
“行了吧，呼吸不均，气息躁动，胸无静气，你呀，日后修行假若要闭关，你怕是…唉。”说到这里，李景盛叹了口气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孩儿愚钝，还望父亲指点。”
李凡赶忙躬身作请教状，心里忽然又有了别的猜测：
不会这老爹会把我送去修行吧？不应该呀，白家虽然不是什么邪道家族，但也没有正的这么厉害吧，只是和几个邪道接触一下就要被送走了！
“去秋风铺亮牌子，去郁香楼睡妖女，是不感觉自己倍儿有面子？”李景盛不怒自威，声音不大但李凡听来却如惊雷炸耳。
李凡赶忙请罪“孩儿不敢，只是孩儿这几日想着交些朋友。”
“交朋友？是哪个夫子教你与外道去称兄道弟？还是咱白家哪个长辈让你与妖女苟合？我白家所不自诩正道，但也不是非得凑到妖邪堆里吧？”
李凡感觉随着李景盛的讲话一道正气扑面而来，让他心里生不出什么邪恶念头，在李凡看来这会儿的白景盛是世间一切正义与美好的化身。
不行！！！
李凡迎着这似有若无的气浪向前一步，偏袒扼腕，神情激愤。
“那柳氏给我种下天香情生散破我元阳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问问我？她暗地教唆我那群狐朋狗友的时候，您怎么不来呵责我？还要我多交朋友，说什么士子风流。现在我交些朋友又来说我识人不明。父亲啊！这些年里你可曾保护过我，反而明知柳氏妒我，还偏偏处处表现出器重我之意，为什么？”
李凡一顿疯狂输出，筋疲力尽，最后一句轻轻的“为什么”在显出自己精力耗尽的同时更显心中失望与绝望。
但这句话好像也让在白之慕记忆力从没生过气的父亲动了怒——白景盛大袖一挥，一股气浪将李凡弹飞，重重摔在地上。
“吭…吭…”李凡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很痛，但他眼神还是倔强的盯着白景盛。这会儿绝不能怂！眼睛再困也不能眨！
“唉，你是不觉得这么盯这一个人能把人给盯死喽？从小一不服气就爱这么盯着人看，那柳氏欺负你妈的时候，你就这么盯着看，你妈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盯着看，年夜饭的时候柳氏没给你安排椅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盯着看。你盯盯盯，那个人是会疼一下啊？还是会掉根毛啊！盯完了自己眼睛困的要死行，你妈还不是让她欺负了，你吃饭时候不还是没座位吗？你动手打她啊！咋了四五岁时候你是不会咬啊还是不会王八拳啊？她不给你地方坐你把她碗给摔了，你吃不上也别让她吃。我以为你这次会有点长进，没想到你就还只是会盯着人看。我对你踏仙途考功名不抱希望，但你就算成一个地痞流氓，也比你只会盯着人看强。”
说完这些话白景盛就坐下继续练字了，只留下李凡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穿越以前也觉着这种盯人很有气势，很有那种热血番的感觉，盯着盯着小宇宙就爆发了，但不论前世还是现在，哪有什么小宇宙说爆发就爆发的，不论前世的实力还是现在的修为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现在想想这种盯人看确实挺废的。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个父亲可能误会了，误以为自己与那些邪道来往是为了对付主母柳氏，连父亲都这样想，那那个柳氏肯定也这样想了啊！那自己不就平白无故多了个潜在威胁了吗？所说答应过原主帮他讨个公道，但不是现在，柳氏娘家可是京城柳家啊！现在的自己碰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一个狼头就让他焦头烂额，再多个柳家那自己得来多少人下水才能兑掉，那这局自己还能掌控吗？这局还是自己的局吗……
李凡爬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又走到白景盛旁边缓缓研起了墨。
白景盛稍有诧异，笑了笑又继续练起了字。
不知研了多久的墨，也不知练了多久的字，白景盛忽然开口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很讨长辈喜欢？”
“刚刚知道了”李凡轻轻的答了一句。
“你是我儿子，但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直看你不是很顺眼——小时候连撒个娇都不会，养只小猫小狗都比你会讨我开心，你母亲去世了，那天你就一直盯着我看，怪我吗？确实怪我，但我却不敢承认，只能怨到你身上。我这辈子映象最深的就是那天你娘走时候看着我的眼神还有那天你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看见你我就老是想到，想到自己有多无能，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无能，明明自己没本事却要怪到儿子头上去？”
说着说着白景盛的语气有些哽咽，说到最后他看向李凡……
李凡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愧疚看出了自责，他是在求我原谅吗？当年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凡只是把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捏了捏，眼神坚定不疑的看着他。
白景盛好像从李凡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继续说到“你长大了，长的和你母亲越来越像，看着你，我总是忍不住想你母亲，想着想着就又……，好了，孩子，回去睡觉吧，夜也深了。”
李凡听罢也没说什么，缓缓退出了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白景盛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男人风流些是好的，但还是少与那些外道来往，白家虽是在这聊城是个地头蛇，但与那些神仙们啊还是少接触的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