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当归根，地不迎我染淤泥。
猛虎当归山，山不迎我震从林。
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覆天地。
十指当归心，心不随我纵寰宇。
————使徒手语训言
幕布下的夕阳再次将万物的身影拉长，大地上的点点阴影也在吞噬着那最后的光明。
此时余漫茵正在怔怔地看着阴影中的男人，就在刚刚，她的高傲也被眼前的阴影吞噬了。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男人刚刚说的话，心中不断地反问自己：在他举起右手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输了？
阴影中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否暴露，也只能等回去看你的记忆碎片再进行判断，我们要先把当下的问题解决了。”
“等一下，你先说清楚那套手势的事情。”余漫茵听着“老头”的话，有些发懵，也有些急切，她太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相对于余漫茵的急切，“老头”倒是很冷静，再次问道：“你知道这段手势是什么意思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一看就是你们使徒专用的暗语，我怎么会知道。”余漫茵也降低了声音，语气也多了几分冷静，“再说，我要是知道，这次就不用你来了。”
“这段手势本身的意思是：约你今晚八点去上次见面的地方见面，”阴影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说道：“但是，他这是用右手表达的，就很奇怪。”
“奇怪在哪里呢？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余漫茵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当时的环境没有很紧张吧？”阴影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他的左手是否又受到什么束缚呢？”
“你不是刚问过这个问题吗？你这老年痴呆最近严重了吧”余漫茵有点急了，很是生气：“我不是说过吗，当时是放学，环境很放松，他的左手也没有受到什么束缚。”
“哦，哈哈哈哈哈，抱歉，最近确实老是忘记东西，脑袋不中用了。”笑声为那苍老的声音填了一丝生机。
余漫茵看向阴影，白了白眼，并没有说什么。
“我现在可以肯定，他这是在向我们‘亮剑。’”阴影中的声音接着说道。
“老头，为什么？”此时的余漫茵甚是不解，更是皱起了眉头，甚是不解的问道。
阴影中的人，那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回来展示的这套动作，叫做‘使徒手语’，听名字，你应该也能知道，这是在使徒中流传的手语言，应用于使徒的两人或多人任务中的交流，尽管他并不能像正常的语言那样表达所有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在任务中，他特殊的表述方式却能表达很多不能用嘴说出来语言，经过实践的检验，在紧急的时候，这套手语也确实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具体的方法和使用我就先不在这里赘述了，我可以在以后再教给你，我就跟你说说，为什么这段话表明了他在向我们亮剑？”
这次的余漫茵并没有嫌弃“老头”磨叽，而是在认真的聆听。
“其实手语本身表述的含义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是用右手表述的，问题就在这里！”阴影中的人咳嗽了一下，继续说。
“这源于一个很久远的使徒故事，那是在使徒手语刚刚发明的时候，它的普及还没有那么广泛，只应用于一部分使徒，相当于实验阶段，但是在一次使徒的任务中，一个使用使徒手语的队伍突然团灭，并且任务也失败了，这次任务本身还不在‘命轮’的监视范围之内，因此在当时并没有马上查出原因，众人本以为事情将在默哀中平息，但是网络上的一张动态图片却打破了原本宁静，这张动态图片在“元网”上广泛流传，甚至直接推送到了大服务器上，那是一张右手不断变换的动态图片，而图片的表述形式正是“使徒手语”。而且它传递的信息是————有叛徒，并且在图片下方标注了一串数字，正是那次任务的‘宇宙历’时间。后来直到官方的介入，才将事件平息下来。”
苍老的声音停了停，看了看处于夕阳下的余漫茵，确认她在认真聆听，他才继续说到。
“但是这个特别的‘右手定则’从此就在使徒中传开，它代表了欺骗，背叛的意思，致使众位使徒在私下里有了‘男左女右’的规则，也就是男使徒用右手，女使徒用左手，反之传递的信息则是欺骗和背叛，甚至因此诞生了很多梗，在使徒们的私下交流中，也都刻意遵守着这个‘潜规则’，就连闲聊的时候，很多使徒也经常会使用右手开玩笑，而那个被开玩笑的人，一定要回应对方，击打对方一下或者和对方击掌一下，以示反击，有的地方甚是借鉴嘻哈歌手打招呼的方式，设计了一系列动作，以此希望‘背叛’的诅咒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慢慢就变成了一种文化，甚至是一种另类的信仰，而且我听说使徒内部的女权主义者，甚至对这个潜规则提出过上诉，因为他们认为这个规则明显是对女性的歧视，不同意所谓的‘男左女右’，要求换成‘女左男右’，但是并没有得到受理，因为官方声称，从没有授权过这样的规则。”
苍老的声音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反倒是余漫茵有些若有所思，直面着阴影，思考着刚才听到的话。
“切，使徒还有信仰？真是笑话。”余漫茵冷冷的说道，尽管语气有些嘲讽，但她还是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思考，她已经明白她是怎么暴露的了。
“信仰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我个人认为，最起码‘使徒手语’让使徒们有了一种归属感。”苍老的声音接着补充道：“今天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反应，我想你应该知道了，这次暴露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回去之后，我会向组织说明的。”
余漫茵冷冷的说道：“不用了，我会自己承担的。”
阴影处的声音并没有回答，而是干咳了一声。
余漫茵抬头看了看天，缓缓问道：“既然这个特别的右手定则代表了欺骗和背叛，那你为什么说尚心表达的是‘亮剑’呢？”
“因为他当时完全可以用左手来表达这一切，但他用了右手，他明显是故意用右手的。”苍老的声音又咳嗽了几下。
阴沉的声音又重复了一下余漫茵已经知道的结论。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余漫茵翻了翻白银，又问了一次。
“她不是在向你亮剑，是在向我亮剑。”苍老的声音停下了咳嗽，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不光是我暴露了，你也暴露了？”余漫茵眼神微眯，脸上多了一丝震惊。
“不要那么慌，我想，他只是在试探，但是他心中大概率笃定了我的存在。”苍老的声音悄然说道。
余漫茵不禁撇了撇嘴，说道：”那当下还有什么问题，我们直接不去就好了，反正我已经暴露了。”
“不，你必须得去。”苍老的声音悄然说道。
“为什么啊？去了那不是落入他的圈套了嘛。”余漫茵不解的说道。
“因为你的去留，关系到我是否暴露。”苍老的声音再次向余漫茵提出了问题，“你知道需求法则吗？”
余漫茵摇了摇头。
“这是使徒必学的理论。”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当你生存在独立运行的系统中，悄然出现的第三方的势力，必定有求于你或者有事与你。”
“这理论是谁提出的啊？怎么没听说过？”余漫茵有些茫然。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官方给使徒提供的解决方案是：你应该尽可能的验证对方目的，如果对方不肯透露，那便要永远保持距离，且恰当的时候离开。如果对方透露了目的，不要放松，要尽可能验证目的的真伪，保持清醒的头脑将对方置于对你有利的身份，以此再进行后续的行动。”
“因此，你不去，也是落入他的圈套，这是一个阳谋，无解的。”苍老的声音再次说道。
“无解的？喂，老头子，你把话说清楚啊，你这磨叽半天，也说不清个所以然。”余漫茵有一头雾水，感觉“老头”甚是磨叽。
“哈哈哈哈哈。”阴影里的声音并没有恼，悄然笑道：“行行行，你说你这丫头，急性子是改不了了，我来说一下我分析的整体经过。”
老头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首先，他之前一定是观察到了你的某些行为，才对你的使徒身份起了疑心，同时，他还意识到了他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但是你之前还和他对答了使徒的暗语，证明你身边一定是有使徒或者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使徒的暗语，因此我们可以站在他的视角来分析一下，他此时有三个疑问：1.你是否为使徒？2.他自己是否暴露？3.你是否有同伙？
因此，他今天直接选择了对你明牌，运用“使徒手语”对你进行了试探，而你没有任何反应，先是验证了他对你身份的猜想，你不是使徒。
而后，联想需求法则，他现在相当于附身在“尚心”身上，因此可以看作成生存在一个独立运行的系统中，而我们作为第三方势力接触他，一定是具有一定的需求，而不知道他是谁，根本不可能对他有需求，因此，反向证明了，我们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第三个问题嘛：关键的点就在于你是否去赴约。
我们从他的角度来观察一下你的行为，你无异于两种选择：
第一种：你不去赴约，这种情况下，从他的角度来看，有两种情况：
（1）：你可能没看懂他给的手势，那就证明你不是使徒，再加上你今天没有任何反应，也就加深了证明，按照需求法则根本没必要和你继续接触。
（2）：你看懂了，故意没去，但从今天你的反应来看，前后矛盾，间接证明了，你更有问题，他按照需求法则，一样会尽可能的疏远你。
因此，根据需求法则，无论上述哪种情况，只要你不去，他就可以选择和你不再接触，这样我们就不能达成我们的需求目的。
第二种：你去赴约了，证明你当时没看懂手势，但在之后通过某些不确定的方式看懂了。
加上“命轮规则”的存在，没有生物能跨越维度进行联系。
那就证明本维度且本空间之内一定存在着另一名使徒，并且是你的同伙，或者也有一个使徒附身在你身上，无论哪种情况，都证明了“我”的存在。
相较于无法完成任务，证明了我的存在，根本微不足道，因此，我们应该会选择去见他。
综上所述，我觉得，他是在向我们亮剑。”
听着阴影中声音冷静的分析，余漫茵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的看着阴影中的人影：“果然，使徒早就不能称为人类了，不，应该说早就不能称为生物了，和怪物没什么差别。”
无论是尚心的布局，或者眼前“老头”的分析，都是让她震惊的，她自认为分析能力不错，但和这两个怪物相比，自己那点分析能力简直可以称为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苍老的声音大笑起来，缓缓说道：“见笑了，毕竟我和他可不能代表全部使徒，更何况我这个叛徒，只能说————恰好的我遇见了恰好的他。”
“那就去看看吧，看着这个‘尚心’能耍什么花招，大不了一战！”余漫茵恶狠狠的说道，看了看远处的火烧云：“那就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