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如既往吃得很少,只对那一小盅味道鲜美的龙井河虾有点偏爱,叶凌扬很细心地发现了,立即又为我点了一份,惹得莫子丰对着我们又是一通调侃。
饭后上水果的时候,叶凌扬却突然问服务员:“有甜点吗?”
丁奇笑道:“这里是中餐厅,OK?你什么时候也爱吃这种东西了?”
莫子丰却玩味看了我一眼,道:“自然有人爱吃了。”
说着,他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百元的现金递给服务员说:“麻烦你去边上的檀岛茶餐厅帮我们带一盒菠萝油和蛋挞,剩余的当小费,谢谢。”
我在听叶凌扬问起甜品的时候就在想:可不可以当作与我无关?只是当初在他面前一个人吃两份甜点的我,要说自己其实不爱吃甜食吗?
事实不容我装傻充愣,我急忙阻止道:“不要这么麻烦了,饭才刚吃好,吃不下甜点的。”
叶凌扬看着我,脸上表情几乎可以用宠溺来形容:“你都没怎么吃,再吃点你喜欢的甜品吧。”
早知会如此,刚才怎么也得多吃点下去:“呃,我不是太饿……”话一口就想咬自己的舌头,刚刚在动筷前我还说饿来着。
“去买吧,我也很喜欢甜点。”叶凌飞笑着解围道。
接着,大家开始谈论这次的画展,从承办的繁琐到画质的优劣,而到后来话题也渐渐从商业领域到转到了艺术领域,从布朗库西“空间里的鸟”让雕像生机活跃,到麦约让女体雕像里流动的“河流”显示一种厚重的量感;从毕加索安详平和的光影世界到孟克笔触下充满战栗的光影,我们在一扇又一扇艺术家们打开的窗户前欣赏驻足,从这个复杂曲折的世界里脱身,完全投身于这片安静又明净的天地中。
在这样一个融洽的氛围里,原先那种被人误会的不安和被人调侃的窘迫感都慢慢被抚平,不知不觉中我变得从容起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许多年以前,我应该经历过的吧,在收拾好画具的某个傍晚,与许多同学围在一起讨论着自己喜欢的艺术家。
那时的感觉与此刻相同,即使不知道自己将归属哪里,也不知道往后的道路是否崎岖不平,但在那一刻,没有急躁与迷惑,内心充满了宁静。
当晚离开的时候,大家理所当然地把我留给叶凌扬护送回家,而我也没有拒绝,之前的那种氛围太过和谐,我不想破坏那种感觉。
上车后,我一直都没出声,只管自己回想着往昔的种种事情。
“在想什么?”叶凌扬温柔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似乎充满了魔魅。
我回过神,淡淡地笑道:“没什么,真没想到丁奇会是你表哥。”
“很喜欢他?”叶凌扬笑问道。
“嗯,其实之前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爷爷是国内最有名的水墨画家丁振华,小时候我很崇拜他。”我笑语。
“呵呵,外公知道有你这样的粉丝会很高兴的,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他。”叶凌扬貌似很随意地说道。
可是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过去拜访?画家?还叶凌扬的女朋友?两者我都承担不起。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自动忽略了这一句,没有再搭他的腔。
叶凌扬送我到小区门口,刚下车我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楼下,随着人影慢慢地走近,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傅笙。
我顿时有点慌乱,回过头却看到叶凌扬已经下车,想阻止他们见面也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这样做,也许是宋奕明之前的问话让我变得心虚,觉得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比较合适。
“阿笙,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急忙迎上前去。
阿笙微笑着理了理我有点乱的头发,说:“我顺路过来,见你房间灯没亮,就在楼下站了会儿。”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叶凌扬一眼,只见他冲阿笙微一颌首,然后低头微笑着对我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口气里有着不容错听的宠溺。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心虚其实并不是因为宋奕明的那些话,而是自己与叶凌扬之间忽生的亲近感。面对叶凌扬如此亲昵的行为,我却不想违心推开他以撇清两人的关系。
如果自己唐突而又生硬地在阿笙面前故意拉开我与叶凌扬的距离,这样我会看不起自己。
不断吞咽下舌尖翻涌而出的话语,最终一句轻轻的“再见”还是从唇齿间跳跃了出来。
叶凌扬又对我微微一笑,然后看了阿笙一眼便离开了。
我转身故作轻松上前拉着阿笙的手臂说:“走吧,到楼上去。”
阿笙却站着没有动,只说了一句:“你真的要我上去吗?”
“当然是真的了,你……”我好笑地朝他看去,而后对上他的视线:他的表情极其平静,平静得令人忐忑心慌,似是暴发的前兆;而黑色的双眸幽深如湖水,似乎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孕育。
我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掉,阿笙的意思、阿笙的意思是?难道是要留下来?
我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耳边传来阿笙的一记轻叹:“傻瓜,都这么晚了,你对人都是这样没有防备之心的吗?”
我倏地回过神,抬眼看向他,他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目光也闪烁无定起来,隐隐似有一种戏谑的味道。这么说,他刚刚是在和我玩笑?
我感觉自己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幸好路灯又昏又暗,阿笙应该看不到我脸红,不然我真要窘死了。
“你又不是别人,我干嘛要对你防备啊。”我嗔怪道。
阿笙不语,只有嘴角隐隐维持着弧度,这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似乎很无奈。
我的心忽地一疼,几步走到他面前,他却移开了视线,说:“后天要去爬山,你东西准备过了没有?”
“呃?要准备什么吗?”我疑惑地问道。
阿笙这回是真的无奈了:“你不是要在山上过夜看日出吗?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山上的夜晚会很冷的。”
“啊,对哦!以前听紫——”话说了一半被我生硬地停了下来,我竟然差点忘记掉,紫夕这个名字也是个禁忌,是我和阿笙的死局。
忽然间,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好像不管我和阿笙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从容地面对过去。
如此的场面开始了以后,要何时才会结束?
我感觉有什么在眼前一晃,紧接着就感觉到额上一痛,我用手捂着额头抬眼去看阿笙,他带着点点笑意的眼眸似在宽慰着我。
“傻瓜,不要想那么多,早点上楼去休息吧。”阿笙的声音也带着的镇定人心的作用。
我走上前抱着阿笙靠在他怀里,轻声低喃道:“阿笙,我们会忘记过去的,对吗?”
阿笙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拥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