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虚山上,陈伤正在给自己的花浇水,他仔细观察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闭上眼睛,去倾听她们的感受,那些花在风中摇曳,像是在跳舞一般,婀娜多姿,媚态尽显。
他那葫芦里装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他精心酿造的酒,取得是雪山寒泉,用的是各种灵果,酿造好了之后,酒香四溢,十里飘香。
黑大帅最馋的就是他的这葫芦酒,几乎天天都来偷偷拿上一葫芦,陈伤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他脾气极好,几乎不与人为难,故此,虽然每次黑大帅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了他的酒,他却从来没有呵斥过,只是偶尔会有些无奈。
浇完了花之后,陈伤照旧开始和他的花进行交流,他认为这些话都是有灵性的,能听得懂他说话,所以他每次都会和这些花说上一会儿。
今天他还没有开始说话,天虚山的山顶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极为凄厉,仿佛痛彻心扉一般,而且哀转久绝,一直从山顶传到了山谷之下。
陈伤抬起头,将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山顶的方向,摇了摇手中的葫芦,温柔笑道,
“三师弟,师兄这酒可有点醉人,你这喝醉了不要紧,这么一大早,带着小师弟上山,去见师尊,这不是平白无故让小师弟遭罪吗?”
他摇了摇头,又开始继续和他的花对话。
天虚山一处山洞之中,一团黑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那火焰极为奇异,明明是火,却带着阴森寒意,令人在看到的那一刻,便觉得灵魂都冻结了。而在那火焰的前方,有一个威武雄壮的大汉,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山洞的石壁,声音翁翁作响,有些沉闷,
“老三这时候带着老五上去干嘛?难不成是又喝醉了?老二酿的果酒,太容易醉人,让他少喝点,他又不听。唉,希望师尊这时候脾气还好,别让老五遭罪。”
南宁叹了口气,他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开始运转灵力。
天虚山的水潭边,余昆正在喂鱼,他取了一些灵虫,扔在那寒潭里。那潭水清澈,如同透明一般,银色的鱼游在里面,争夺鱼食,就如同游在空气中一般。
此刻他也听到了黑大帅的惨叫声,不过他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黑厮终于遭了报应了,每次都来偷我的鱼。”
片刻后,他忽然又反应过来,目光中有些担心,
“这可是早晨,这时候去见师尊,老五怕是要遭罪,不行,这黑厮果然不干人事,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打他一顿,替老五出气。”
而此时在天虚山顶的大殿之内,苏问已经有些清醒。刚才那会儿,他迷迷糊糊的,和黑大帅说了自己迫不及待想去拜师的心情。
黑大帅也没有多想,说让他直接上山,去见师尊就是了。
苏问便说大师兄让他等到中午再去,而且二师兄会来带路,毕竟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哪知道这是黑大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自己也是天虚山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师傅在什么地方?便自作主张说要带他上去。
苏问这时候酒劲也上来了,心里想,什么时候上去不是上去呢,没有必要偏偏等到中午,于是就跟着黑大帅上了山。
在这山顶,看到了一处稍微有些破烂的大殿。
黑大帅喝着酒,正开开心心的告诉他,就是这里的时候,那大殿之中,忽然走出来一个老者,发须皆白,身穿灰衣,仙风道骨,看上去就像得道真人一般,只不过身上的气质有些古怪,双眼中有些孩童的稚嫩。
那灰衣老者走出大殿,一巴掌就朝着黑大帅扇了过去,黑大帅直接就从山上落了下去,凄厉的惨叫着,苏问听得清清楚楚,黑大帅嘴里还喊着老东西这三个字,只不过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想必是已经坠到了山底。
苏问当时就被吓得酒都醒了,他满脸震惊的看着老者,浑身上下冷汗密布。
然而那老者却不理他,只是将那酒葫芦拿了过来,倒进自己嘴里,喝了一口之后,似乎有些不尽兴,又摇了摇葫芦,听到里面的酒声,发现里面似乎没有多少酒了,于是便盘膝坐了下来,像是在生闷气一般,把眼睛放在酒葫芦的葫芦口,一直朝里面看。
苏问这时候什么也不敢做,动也不敢动一下,然而脑海中却掀起了无边的风暴。
眼前这个老者从大殿内走出来,应该就是自己要拜的师傅了,只是这个老者的脾气未免太过古怪,一巴掌把自己的徒弟扇下山不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跟着酒葫芦在那里玩耍,丝毫不顾忌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苏问无奈,他知道黑大帅应该没有事,毕竟是修炼过的人,只不过他此时的处境却有些多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便学那老者一样盘膝坐下。
日上三竿,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大地,天虚山本来就靠近天空,这阳光便更加刺眼,也使得人更加的燥热。
苏问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这时候他身上的酒劲才真正消掉,全部都化作了汗水。
可此时他却忽然静下心来,四周的一切声音在他的耳边都消失了,仿佛一切成空,一切都不存在一般,只有一朵青色的莲花在缓缓绽放,而苏问正欲伸手去查看。
一道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将他从这种幻像中拉了出来。
“醒了?”
“醒了。”
苏问睁开双眼,他双目中有一道光芒闪过,一闪而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而此时,在他面前的老者,虽然面容和衣着没变,气质却与早晨大不相同。如果说早晨是个稚嫩的孩童,那么此刻晌午的他,就如同一个成年人一般,带着沉稳的性格,说话刚健有力,令人不得不信服。
“随我来吧。”
灰衣老者起身,像那有些破旧的大殿走去,而苏问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那大殿內十分简朴,除了中央放了一座神像以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就连神像前面的香炉,似乎都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点燃,上面都结了蜘蛛网了。
“拜见师尊。”
苏问进了大殿,抱拳一拜,极其恭敬。他知道眼前的灰衣老者就是丹辰子,也就是天虚山的山主,故此丝毫没有犹豫。
苏问沉默了一下,他正欲跪下,哪知道,一股力量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跪下,而丹辰子的声音也再次传来,此时,他正站在神像前,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根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你拜老夫为师,这一拜就是礼成,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丹辰子的徒弟,修我天虚山一脉的法;若有朝一日你对为师不满,想要离去,那时候再跪下,那一跪叫谢师,跪下之后,你我便再无纠葛,从此两宽。”
“你那几个师兄便是如此,我都只叫他们拜了我一拜,便收了他们为徒,从此结下师徒缘分,这缘,便是纠结。”
“是,师尊。”
苏问抱拳道。
“来拜过老祖,你便是我天虚山一脉的弟子了。”
丹辰子取出一根点燃的香,递到了苏问手里,眼见得对方拜过,他有些得意,捻着自己的胡须。
“师尊。”
苏问又对丹辰子抱拳一拜,以示自己的恭敬,这一刻,他成为了缺一门天虚山的弟子,离他成为仙人的想法又进了一步。
“好徒弟。”
丹辰子哈哈大笑,他盘膝坐下,看着苏问,越发满意,道,
“你知道我为何收你为徒吗?”
苏问沉默了片刻,他仔细思索自己的优点,但在脑海中酝酿了许久,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哪一点能够使得仙人看上,最终只能摇了摇头。
“因为你魂虚。”
丹辰子坦然道,他看着茫然的苏问,继续开口解释。
“大凡修行之人,皆是先天命格完好之人,身子一般不有残缺,故此叫先天一体,这样修行完美无漏,能走得更远。”
“而我缺一门的道法却另辟蹊径,何为缺一门?就是先天缺漏一门,或目盲,或口哑,又或是断肢,大凡种种,连凡人见了都觉得无望的疾病。而缺一门的道法便是从缺漏中补全缺漏,通过后天去补的方式,去追求仙途,最后补而成道。这便是缺一门的道法。”
“你那几个师兄,皆有如此这般的毛病,也是我收他们为徒的缘故。例如你刚才所见的老三,他原本是凡人家庭,因为听了些流言蜚语,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后来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于是,他的身体自主的排斥了这些。在从那一天以后,他隔一天就会目盲,看不见一切,再隔一天就会口哑,说不出来话,然后就是耳聋,听不到任何声音。”
“老夫将他收入天虚山一脉,让他领悟道法,缺一门的法,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老夫教不了他,而他找到了自己的法,他的修行,是目盲之后,所能听到的音,是口哑之后,所能见到的最远,也是耳聋之后,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
“这便是缺一门的法,缺一门而补一门,老四,老二,老大,他们皆是如此。”
苏问沉默,他曾在脑海中想过许多,或许是自己天资过人,所以被看上,或许是更多的奇遇,但没有想到,自己是因为身上的缺陷而被选中。
不过,即使如此,又与他何干?他的梦想,他所想要的,不过是寻找到自己的父母罢了。苏问的目光愈发明亮,他看着丹辰子,却发现此刻对方含笑不语,缓缓起身,从身上取下了一张兽皮和一枚玉简,
“这兽皮是缺一门的修行之法,是我天虚山的传承,有残缺,难走通;而这玉简,是我早年游历四方之时所得,也是一门强大的功法,他们都做过这选择,如今,该你了。”
说完,丹辰子转身走出了大殿,只留下苏问一人,看着这兽皮和玉简,目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