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朝野上下皆讷讷而不敢言。太和殿内站满了朝臣,越天子倚着龙椅,头顶十二冕旒,冕旒之上的白玉珠串晃晃荡荡,遮住了天子神色,“今日西北边疆八百加急呈报,近日戎族在柳州之境驻军整顿,异动显著,意欲直指大越,众卿有甚谏言?”
朝臣们大为惊异,皆面面相觑,在天子默许下他们左右间小声议论着。
站在文臣最前列的丞相神情微动却未发一言,他暗暗注视起安坐龙椅的天子,却见天子下意识地盘弄起他从不离身的佛珠,越天子即位后开始笃信佛教,常年手沾杀戮之人如今却平和如苦僧,过的倒真像是出世的佛家弟子。丞相身居高位,在朝多年,自是心思深沉而细腻的,他常伴君王左右,自是知道天子这下意识的举动透露着什么。
天子在审视,在怀疑。
天子在审视什么?又在怀疑什么?
“陛下,弱水一战,大越惨胜,虽近年来我大越休养生息,但精兵良将少矣,而今若戎族卷土重来,齐国趁人之危,前有狼后有虎,大越进退两难,危矣啊,”兵部右侍郎张有思忧心忡忡。
尽管这令人一度十分愤慨,但这却是朝中上下有识之士皆清楚的认知。
兵部尚书蒋问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正如张大人所言,当务之急应当解决将兵困境,如今我大越最缺的就是精兵良将,当年十万雄兵葬送弱水,赵大将军埋骨眠山,自赵大将军病逝后直至今日,我大越竟无可用的帅才,才会使蛮夷之族如此猖狂,惜矣憾矣,”蒋老大人心中悲恨不已,既悲国势颓败之像,又恨国无卫疆之人。
蒋老大人发人深省之言使得朝中许多大人羞愧不已,又颇感动容。蒋大人的确是一个极有远略之人,这位老大人说的帅才并不是指那些勇猛的将军,而是指真正的将将之才。如今大越外患险重,西南眠山之外卧居着齐国这头猛虎,西北柳州之境戎族羯族时时进犯,东边还有一个魏国虎视眈眈,所以许许多多的大将驻守着大越的边防,西南驻有王炼将军,西北驻有林骁将军,东边驻有秦起江将军,这三人虽皆是当世极为勇猛的大将,但并不算真正的将将之才,可怜大越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赵将军早已埋骨地下。
朝上户部官员却是面容不太好看,因为打仗是要钱的,又是一笔大支出,一切都得从户部口袋里出,户部尚书薛奎心中暗骂那蒋问不知轻重。他眼神示意站在他后边的户部左侍郎,意思让他先上。户部左侍郎叫周先雨,是个年轻人,不过三十几岁,但是坐到这个位子又哪是什么简单角色,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开口了必然会得罪主战派那些人了,神仙打架,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卒。
周先雨心中郁闷,但脸上还是不露神色,“陛下,微臣愚见,蒋尚书所言甚是,但是弱水一战后我大越元气大伤,伤亡惨重,有些人家甚至绝了户,都是些老弱妇孺,况且百姓们不久之后便要秋收,上缴秋税,若是这时候又开始征兵,怕是不得民心啊。”周先雨心中清楚弱水一战损失了很多兵力,这些折损在弱水的兵士多是练过许久的,若是此时征兵怕是又要重头开始训起,不谈效果如何,户部也负担不起这样庞大的开支。
“难不成要坐以待毙吗?”武官一列的徐显正怒目而向,这位徐将军也算是一个英豪,他曾是赵大将军麾下的得意干将,赵大将军死后,他满怀愤懑,暗暗立誓,要为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上峰报仇雪恨,他一直认为赵大将军的死定和这些文官脱不了干系,但苦于没有证据,只好作罢。
徐显正的态度倒让人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家伙一直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不过,让他们心中存疑的是那位殿下的态度。虽然赵大将军赵其温是昭明殿下的夫婿,但赵氏上下却对昭宗一系态度不明,这是追溯到昭宗时期的旧事了,当年昭宗在临危之际下旨,令嫡长女昭明公主下嫁赵氏子赵其温,把一直保持中立的显赫世家赵氏一族拉下水,赵氏被动地陷入了皇储之争。这事昭宗的的确确做的不大地道,君王在赐婚天家女和世家子前一般都会给臣子透露点风声,以便其做好准备,但昭宗却一声不吭就下了旨意,着实让人有些无措。虽然有损皇家颜面,但这位昭宗陛下临了干的这件事至今都让他的亲弟弟即当今越天子感到如鲠在喉。因为不论赵氏上下对昭宗一系态度如何,不论这对夫妇感情如何,他们毕竟育有一子,这个孩子出生显赫,被冠以嫡子之名,该当是名正言顺的溪安赵氏继承人。只要赵氏继承人流淌着昭宗一系的血脉,就注定了赵氏与昭宗一系密切相关。作为赵其温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徐显正的一言一行难免让人产生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