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阳光如流水一般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晃荡,许是阳光太刺眼,少女动了动眼皮,几秒后想起该起床烧水了,连忙起身,起得太急,猝不及防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倒在睡的稻草边。
顾安绵全身软绵绵的,是那种久不进食的无力,这个她熟悉,好吧,身上密密麻麻的疼她也是熟悉的。
“黑丫头,你要死,死别处去,别脏了这地”这吼声更是熟悉。
门“哐”的被推开,进来一妇人,碗被狠狠放在桌子上,溢出些汤汁,万幸这碗活得坚强。
顾安绵尚在呆愣中,便被人一把薅起来,又重新躺回稻草堆上。
“真是鬼见愁,这样还不死,果真是贱命一条,大小姐是何等的金枝玉叶,是你能比得上的吗”嬷嬷恶声恶气的道“是什么命,就做什么事,何苦这般折腾,连命都快没了,晦气”
棉被灰扑扑的透着一股湿霉气,房子是在院子的角落,即便有阳光,也显得昏暗。
嬷嬷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怕招瘟似的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嚷嚷道“躺了三天了,能动了就去干活,只要你一日在这就一日受我管教,别以为攀上云琮少爷就可以放肆”
门如来时一样被关得震天响。
尖酸刻薄的话顾安绵这几年都尽数听了个遍,觉得嬷嬷的话又有那么几分对,她这样的贱命,竟苟活至今。
艰难的起身到桌边,热气腾腾的白粥,灌几口下去,神智回来了。
躺了这几天,好歹能动了。
顾安绵艰难的走到厨房,嬷嬷站在厨房中央,插着腰。
目光不善的看着顾安绵步履蹒跚从她面前挪过。
拿鞭子的手痒得很。
顾安绵猝不及防背后挨了一鞭子,牵动着身上原有的伤,一时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躲啊”
她躲不了了,以后都躲不了了,顾安绵绝望的想。
“别在这挡路”
冷漠的、漠视的、旁观的、兴许还有存有善意的,但都无所谓了,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也许那天死在比武台上是最好的选择。
顾安绵感觉自己像摊烂泥一样,在沼泽里挣扎,她眼里一片黯淡无光,像旧城皮那样灰败。
像一场闹剧,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嬷嬷一走,厨房里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跟新八卦依旧是铺天盖地的沈二公子。
“那沈二公子才是天人之姿”
“沈二公子会是咱们的大姑爷还是二姑爷?”
“大小姐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沈二公子”
“二小姐才是绝配”
“……”
两派吵得热火朝天,话里话外不知道把对方的祖坟刨了多少遍,那情形还没打起来,不得不说嬷嬷积威甚深。
不过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喂,听说云琮少爷把你配给福生哥了”洗碗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顾安绵。
几个姑娘停下争吵,齐刷刷的看向她,见她半死不活,面无表情,几个姑娘感觉受到了挑衅。
“肯定是你勾引福生哥,不要脸”
“狐狸精”
“呵,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跟大小姐比试,丢人现眼”
“你这个怪物”
此刻突如其来的恶意,她熟悉,群起而攻之,这种情况多久之前发生来着。
看来在她昏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挡着某些人的路了。
只是云晚青在那里拦着,怎么可能让她另寻他路。不过云晚青一向以践踏她为乐。
众丫鬟一人一口唾沫、一句嘲讽,嬷嬷没出现,这是放任自流了。
东边月起,弯弯一钩。
灼云山庄后花园,廊上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俨然是传得神乎奇神的沈二公子。
“宣夜哥哥,今日刚做的桃花酥,要尝尝吗?”一亭亭玉立的粉衣姑娘,从花园另一端走来,到廊下,仰着头问沈宣夜,看着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可爱。
沈宣夜神色厌厌,很是不耐烦。
“二小姐人美心善不介意我先试试吧”跟在身后的凌觉连忙跳出来。
主子每到这个时候,心情都不会好到那里去,二小姐别惹毛了这祖宗。
云晚兰面露难色,犹豫着把桃花酥递给凌觉“凌侍卫尝尝看”
凌觉咬了一口糕点,入口即化,手艺不错,冲云晚兰笑笑道“二小姐用心了,多谢”
云晚兰眼巴巴的看着沈宣夜。
沈宣夜拿起一块桃花酥,在云晚兰的注视下揉碎。
“你胆子倒不小”
手一扬残渣消失在空中,云晚兰脸色骤变。
“宣……宣夜哥哥,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沈宣夜右手手背青筋浮现,一道道如同小蛇般的红光在乱窜,心口的地方猛然涌起一团如被火灼烧的痛觉,瞬间遍布四肢。
“主子”凌觉隐隐不安,提前这么早吗?
“你先回去”沈宣夜丢下了一句话,影子一闪,在夜幕中留下一道残影。
凌觉心惊肉跳,这几日他们在灼云山庄逗留,可不仅仅是因为云天华迟迟不肯商议婚事。
“凌侍卫,可是出了什么事”云晚兰着急的问。
凌觉忍住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不善的看了一眼云晚兰,转身走了。
见凌觉走远,云晚兰神色阴郁,目光幽深,再没有半点楚楚小白花的模样。带了心腹丫鬟,起身一掠往死牢方向奔去。
嫡母和大姐这几日把沈宣夜拦得紧,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阻拦、探听消息,放任下去,大姐就要嫁给沈宣夜了。
这般想着,云晚兰的目光更加热切。
灼云山庄的死牢建得隐秘,毕竟哪家都有点腌臜事,见不得光的。
诡异的寂静,巡逻的人不见踪影,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云晚兰带着丫鬟猫在一处假山,死死的盯着入口处。
沈城主的二公子可不止是二公子。
月上中天,那处还是没有声息,莫不是情报有误。
正这般想着,就见从牢房里走出一个人,他半身隐在黑暗中,半身露在冷白的月光下。
手中的匕首染着血,他站在入口处从腰间掏出一块方巾,不急不徐的擦拭着匕首身。
云晚兰心惊肉跳,见这违和诡异的一幕,心一跳一跳的。
那人走出来赫然就是沈宣夜,黑眸沉沉,眼角却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从一场无间地狱横行而来的恶鬼。
那刀柄镶嵌一颗红宝石的匕首,他细细把玩,一步一步朝云晚兰隐匿的方向走来。
云晚兰见就要躲不住,先发制人的走出来,盈盈笑道。
“二公子,父亲在找你呢,说是要商量三公子和大姐的婚事”
云晚兰背后冒汗,连往日装娇卖乖的样子都不要了,手搭在腰间的暗器上,继续道“今夜盗贼猖狂,二少爷文文弱弱的,莫要被伤到才好”
一番话既把云庄主提出来让沈宣夜忌惮,又保证了自己不会说出去。
沈宣夜置若罔闻,匕首蓄力朝云晚兰的方向掷去,站在云晚兰身后丫鬟脖子上出现一道刀痕,人应声而倒。
云晚兰的笑在脸上僵住,慢慢转过头,见丫鬟倒在石板上,脖子上的血一点点溢出。
“我这九弟手伸得可真长”语气间全然是赞赏,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此刻的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云姑娘”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旁边,黑白无常索命也是这般诱哄人吧“桃花酥里的山茄子可真不错,是吧”
沈宣夜仿佛吸足血的恶鬼,此刻无比的有耐心。
云晚兰僵硬扭过头,惊骇且不可置信看着沈宣夜,她想呼救,嗓子却沙哑的发不了声。冰冷的刀贴着她的脸,来回滑动,刀尖挑起她的下颌,沈宣夜脑子里喧嚣着,杀了她、杀了她。
“给你药的人,没让你观察我的反应吗”沈宣夜眼里已有癫狂之势,笑意却更浓“看看这张脸,割下来更美”
“你……你竟然”云晚兰再也出不了声,手法干脆利落。
见鲜血喷涌出来,沈宣夜的脑子里如同火山爆发,熔浆吞食他的理智,身体里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灼烧,让沈宣夜轰然倒地,他倒在那两人身旁,新鲜的血液让他饥渴非常,肉体如同死了一般,意识在空中飘飘晃晃,将要溃散。他捡起那把匕首捅向自己的腹部,鲜血汩汩留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火逼出来。
“啊,杀人了,杀人了”一名妇人在稍远的长廊里见几个人躺在血泊中,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就近的几名侍卫飞奔而来,见此情景惊得不行。
沈宣夜坐起来,他衣摆上沾血渍,腹部的更是触目惊心,他的眼睛涌满血色,很是骇人。
“沈二公子,发生了何事”
沈宣夜不答,死气沉沉睨着几人。
气氛不对,侍卫警惕起来,围住沈宣夜。
沈宣夜就像看着死物,勾起一抹笑,不屑极了,站起身就攻向离他近的那人,十招之内,那几人成了他刀下亡魂,血腥的新鲜让沈宣夜的神智终于回来了些。
“杀人了,杀人了”院外脚步声很是密集,看来是刚刚那名妇人找了人来。
沈宣夜强撑着满身不适钻进假山从另一边避开众人出去,前两天探过路,现下驾轻就熟。
寻到他的住处,远远就看见他的屋子被团团围住,领头人是云天华,叔父在与他相互较量着,沈宣夜调头,往另一边僻静处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