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传》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
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7.8日,晴。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宁愿蹲在路边就着凉水啃冷馒头,让人像挑牲口似的品头论足,也不愿打开那扇门遇见那个人。造化女神的促狭,欲界因果的淬炼,紧紧地把他啮合在命运的齿轮上。夕阳下,古窟中。他如同一条渺小的刍狗,趺坐在河西走廊里一尊巨大的卧佛前。佛的垂眸凝视,让他沦陷在回忆中。
糟糠不饱者不务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当肚皮开始咕囔囔抗议闹革命,兜里又没钱的时候。他想,脸上的这块尊严能换来一根萝卜吗。
一根萝卜五毛钱,可他的兜里干净的让虱子都鄙夷。望着忙乎招倈顾客,不屑的斜睨自已的菜贩,他下意识的捏紧了干瘪的口袋。
不远处,一个叼着烟卷儿,满头黄毛穿得花里胡哨,抖着脚满口脏话的家伙。搂着一个柳细腰前凸后翘的女人,戏谑地对他嗤笑。哎,那个黑乎乎的家伙,给我女朋友擦净鞋子,给你一块钱。男人听见后,抬头望向黄毛贴搂的女人。
嫩直的长腿勾勒出一条宛转的曲线,紧裹的丝袜闪出朦胧暧昧的光。高高的鞋跟走起路来,摇曳出诱人的风尘,猩红的嘴唇抿出一丝残存的羞涩。
略一迟疑,他快步跑到女人跟前,蹲下身去,捧起皮鞋,让女人的脚踩在自已的膝盖上。轻哈一口气吐在鞋面上,手拽袖口,像擦拭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轻抹去上面淡淡的一层灰霾。好啦,好啦。才一会儿功夫,女人便匆忙抽出自己的鞋子,娇嗔地催拥黄毛小子赶快离开。一枚钢镚在空中跳跃了一根弧线,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抖动摇晃了几次后,如坟墓中的灰烬般安静地伏趴在地上。男人抖着手,抠起了沉甸甸的硬币,转身扔给漠然的菜贩,一块粗壮的萝卜随即摔在他手上。
黄毛搂着女人,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随后消失在斑斓的夜色中。一座富丽堂皇灯光璀璨的高大建筑横卧在美丽的河滨之畔。门僮轻点按钮,恭身礼请两人进入金色华贵的电梯,指示灯交替闪烁,电梯静静上升,空气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女人略显紧张,抬起脸惶恐不安地的问道,你朋友不是在海鲜馆等我们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听说消费很贵的。黄毛略一皱眉,拍拍女人后背。安慰道,不要担心,朋友已租下这里,先上来喝杯茶再去吃饭。电梯门缓缓打开,转过围屏,一条笔直的通道延伸向前。淡橘色的壁灯散着温馨的光,踩在墨绿色厚实的波斯地毯上软绵无音。四周更加静谥。女人愈加挽紧了黄毛,眼睛落在脚尖上不敢挪开。黄毛满不在乎地搂着女人,拖揽着向前走去。一串串烫金的数字晃过眼帘,最后黄毛翘着下巴站在了最霸气的一串数字前。偷瞄了一眼攥在手心中皱巴巴的纸条上一行歪扭潦草的字符,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按响了门铃。
一张连络棕毛肥硕的脸,猛得出现在门口,吓得女人捂嘴轻呼了一声,黄毛不满地斜瞥一眼。棕毛脸含糊着僵硬不清的声音报怨,怎么才来。塞车,塞车,黄毛讪笑道。棕毛脸侧着肥胖的身躯让两人过去,窈窕苗条的女人走在前面,丰满鼓胀的胸脯牢牢地抓住棕毛脸的眼睛。一双发泡肿胀的鱼眼在白晰深邃的乳沟中垂涎流连,棕毛脸贪婪的轻咽了口唾沫。黄毛紧随其后,在经过棕毛脸的刹那,一沓厚厚的东西闪电般落入黄毛的手中。女人刚走进宽敞奢华的大厅,电话铃声恰时响起。出去接个电话,黄毛抬起下巴对女人说道,转身出去顺手关上房门。刚走出不远,从身后传来一串凄厉愤怒的喊叫,黄毛你个混蛋,杂碎,啊,别碰我,黄毛别扔下我……走廊昏沉的灯光中,闪映着一张冷漠的脸。
7.10日,晴。
许多年后,他还记得在学校操场边的角落里,那个让他成为妻子嘲讽为“废人”的刻骨铭心的一幕。
那是他的青葱岁月,飞扬荡漾的黄金时代。像许多蠢动的鸟儿一样,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他恋爱了。对,偷偷的恋上对方而无法自拔。没有上前表白的勇气,没有抒写浪漫情诗的文采,孤僻的性格更没有要好的朋友帮忙传递情意。纵使外表高高大大,可木讷平庸的他没有一丁点儿闪光的地方,去吸引她的注意。他只能在黑夜里独自煎熬。她也从来没有关注过蝼蚁似的他,她不乏众多的追逐者。高傲的她只留意那些能让她生活熠熠生辉的人,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有一双热烈的眼睛始终在默默地追随她。他像一粒渺小的沙子,淹没在浩翰的沙漠里。
知了鸣叫的伏天让人沉闷欲睡,大家或躲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享受免费的清凉。或是三五成群结伙出游消暑避伏。沉默的人,从来没有人邀请他凑任何的热闹。
午后,宽阔的操场角落里传来一阵调笑声,他假装没听见,快步走过。不要碰我,你个坏蛋。熟悉的声音让他猛然停住脚步,心猛地扑腾扑腾跳了起来。他踮着脚一步一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挪去。懦怯的他感觉心就扑腾在嗓子眼儿,手心紧张的全是黏腻的汗水,憋胀的脸像块烧得暗红的铁。
学校早些年为了响应政府的绿化号召,在操场周围栽种了很多生长又快又高,又价钱便宜的穿天杨。浓密繁茂的树荫里,是学生们午后私约的地方,这早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公开的秘密。可孤僻的他从来不属于这里,哪怕他暗暗地爱她爱得发了狂。
嗔怒的声音渐渐变成了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偶尔传来一两下换气声。他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终于挪到了操场上的树丛边,隔着一棵粗壮的白杨树,前面的树身下似乎有两个交溶起伏的影子。他换了一个角度,悄悄地拔开眼前树枝,踩在一块破砖头上,努力地向前伸望。
一支白粉的脚踝踩着高跟凉鞋,反蹬在壮硕的树干上,另一支脚则插入两条笔挺的西裤中间。一双能写出漂亮毛笔字的柔荑没入西服里不知所踪,只能看见一双粗壮的大手环绕在树干后面。
像有一双巨手猛得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猛然啊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正在奋力纠缠的影子。两人惊慌地转头四询,发现了窥视的他。两人对视了一眼,由惊慌失措渐渐平定下来,彼此捊平了衣衫,甚至她还为他侬情地擦拭了嘴角。那个男人拢紧腰带,漫不经心的向树丛外走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甩在他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瞬间惊呆失神。女人恨恨地剜了他一眼,紧随男人身后向树丛外走去。在他耳里的嗡嗡声还没有消散时,女人一个狠狠的膝顶,猛地撞在他的小腹上,突来的剧痛让他弯下腰去。女人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他惊愕愤懑,猛然的一击让他萎靡到底。男人的猥亵阴毒,女人的冷酷无情让他感觉天崩地陷,一切美好的事物在他心中都瞬间归于丑陋。一股精气似乎从身体里抽出,让他从此变得混沌无用。
毕业以后,普普通通的他进入了一家工厂老老实实的上班,不管外界风雨如何变化,他始终安分守己的在这家不大不小的国营工厂里没有生过一丝挪窝的心。
车间热心的大姐们看他是一个踏实肯干的“傻小子”,便将同样老实本分的车间主任女儿介绍下嫁给了他。一切都平淡而俗套。
新婚不久,在参加一次人丁寥落的同学宴上,大家伙儿不知怎么七嘴八舌的八卦起她来。毕业前半年,正当大家焦头烂额蚊蝇似的赶赴一场场招聘会兜售自己时。男的西装革履白衬衫,蹬着锃亮的皮鞋,活像一个个光鲜的新郎倌。女的浓妆艳抹短裙低胸衫,足踩高高的尖头高根鞋,媚笑地洒下一轮轮秋波,希望收割到考官的青睐。
而高傲的人从来不屑于此,早在毕业前半年,她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据一位与她私交较好的闺蜜讲述,她早与一位神秘的大老板飞赴遥远的南方世界捞大钱去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取那张薄薄的烫金毕业书。
除了心中荡起的一丝波澜外,男人神色萧索。在留下了足够的份子钱后,男人悄悄地离开了嘈杂的宴会。
每当他与妻子欲行周公之礼时,脑中便油然闪出那个午后的“暴力”画面,让他未抵城门之前,一泻千里。长而久之,妻子从最初的谆谆诱导到最后的落寞索味,一次次的失败让妻子堆积愤怒的火焰。往后的日子里,哪怕妻子对他在人格上,精神上,甚至肉体上进行了无休止的恶毒攻击,也无济于事。旗杆依旧没有挺立昂扬,无法让征服的旗帜迎风飘荡。对妻子的怨恨羞辱也渐渐麻木,这种无谓漠视的态度,深深刺伤了妻子最后的尊严。又一次失败后,愤怒的妻子像决了堤的洪水,发了疯般砸光了家中所有的值钱物品。抛下一张薄薄的离婚纸片,绝望的摔门离开。从此,他与妻子陌路两隔。
回复单身的他,心中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他没有后悔,彷徨,痛苦,只是觉得以后从两个人同餐共床,变成了一个人吃食堂下馆子,生活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变化。
生活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当男人以为他会像大多数人一样,结婚,生子,上班,日复一日直至光荣退休。渴望正常生活的妻子无法忍受无能的丈夫,宣泄一场后唾弃了他,他提前成了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工厂愈发艰难。很多人入不敷出,好在离婚后闲暇无聊的他练就了一门“手艺”,靠着这份额外的收入,他居然过得有声有色滋滋润润。
上帝想让你与一个人有缘分的时候,无论远隔万里还是时过多年,总会用命运的绳索将人们彼此疏连。到了该聚首的时候就会收紧绳子,将飘泊四方的人拢在一块。徒劳的挣扎只会让绳索越来越紧,直至勒进你的灵魂里。
经济萧条,整个工作大环境都不好。他所在城市的街道上,挤满了下岗待业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小牌的中年人,生活的重担迫使他们放下了昔日的尊严,像旧时头插草标自吆自卖一样,用琳琅悬挂的牌子出售自己为数不多的糊口技能。
他所在的工厂虽然没有在汹涌的大潮中倒闭,但也效益不佳连续几个月没有发薪了。好在他一个人,平时花销不大,略有些节余,偶尔也会出去干点儿私活,生活倒也滋润。平时也能拌个三丝,啃个鸡架,炒个肚片,躲在杂乱狹小的酒馆里,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喝下一大口老啤酒,惬意地打个酒嗝。望着门外寒风中跺脚徘徊等活儿的人,他居然勾出了一丝优越。
老式筒子楼改造的小酒馆隔音不太好,到处露出细细的歪扭的缝隙。楼上嘈杂的声音,总是不时的漏下来,像年老无齿的人,怎么也兜不住从缺齿处淌出的汁液。
呯的一瓶酒摔在了小酒桌上,将男人低廉的同情心砸了回来。男人嗫嚅着嘴唇,低眉顺眼的不敢看向酒瓶的上方。“喝,喝,喝”喝死你个王八龟蛋。望着悻然离去,背影依旧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男人嘴角勾起了满足的微笑。
男人经常回想起那一个神奇梦幻的秋日午后,不时咂嘴感叹上帝的伟大。应一位“顾主”的私求,他打开了一个老旧小区某单元的房门。也许信息有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让顾主感兴趣的东西,不死心的顾主顽强的在余下不多的狭小房间里搜寻。
按往常惯例,在开门之后,男人会立刻离开,不再多停留一分钟。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他突然间心烦意燥,跑到离门口不远的单元门边,蹲地上抽起烟来,还没有吸完,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他赶忙没由来的慌忙冲入屋里。
小小的卫生间浴缸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倒剪到背后的双手上勒着一双鞋带,已经狠狠地勒入肉中,手腕处浮起淤肿的青紫。嘴上缠着厚厚的黄色胶布,从头发里流出的鲜血覆在脸上,眼睛紧紧闭着不知死活。两人对视了一眼,顾主猛然转身跑出了房间消失无踪。他踌躇了一下也打算离开,回身的一刹那,眼角忽然瞟到浴缸里的女人胸部在微微起伏。他毫不犹豫的返身蹲到浴缸前,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割开紧绑的鞋带,松开女人的双手。再把女人费力地靠浴缸扶正,轻轻扯掉一层层的胶带,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净了女人脸上的血迹。
一张逐渐清晰美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男人忽然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仔细端详而来,昔日朝思慕想的沉疴根源蓦然重现,男人忽然泪流满面。猛地抱起浑身湿漉漉还昏迷不醒的女人,向门外跑去。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昔时高高不可攀的顶峰,有一天会因为飞机失事把你扔在了峰顶,你就这么毫发无损离奇的爬上了梦想的顶峰。
女人有时候在床上推搡着问他,你那天怎么出现在我家里,为什么不问问我的过去。每到这个时候,男人总是咧嘴傻笑,不回应女人的任何一个问题。男人不想问那些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的问题,徒增烦恼罢了。他不知道这只临时栖身在他这颗老桑树上的凤凰,有一天会不会飞到另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他珍惜当下。
得不到答案的女人,常常气得恨声离开,很久都不愿搭理他。可是隔一段时间男人总是觍着脸到小酒馆里去寻她,女人总是嗔怒心软的又接纳他。两人就像热恋中的小青年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又彼此纠缠在一起,两人乐此不疲,暂时忘却了俗世的疤痕。
7.18日,晴。
秋天的落叶打在人的脸上,凭添了岁月的忧愁。
他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行尸般挪走,急速驶过的车辆不时躲闪咒骂这个虎了吧唧的“山炮”。他充耳不闻,还是在没有灵魂的走。他曾想到情人的小酒馆里去坐坐,可繁忙的情人在掏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款,付清了房租水电后,又不耐烦地赶他离开了酒馆,回身笑脸奉迎那些更重要的主顾们,口袋干净的他似乎有些碍事。
一声长长的吆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路口边一个担菜进城贩卖的小贩,将满满一萝筐青翠欲滴的鲜嫩疏菜一溜儿的摊在地上。男人不禁询声走过去,驻足翻看起来。青绿鲜脆的萝卜引他吞咽下口水,秋日的阳光还是热辣不减,长时间的挪走让他口渴难奈。小贩翻着眼睛厌恶地盯着这个不着边幅胡子拉茬的人,在翻拣了许久后,小贩恶声恶气道,你翻来拣去的到底买不买。男人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身上早已被搜刮干净一毛钱也没了,男人一下子怔住。等了一会儿,男人嗫嚅着低声探问,能否赊欠取钱后再补。小贩猛得抢下男人把握良久的萝卜,鄙夷的挥手让他离开。
男人无视菜贩的奚落,还是驻足不愿离开。眼角忽然瞥见一个黄头发的小子,正站在不远处勾着嘴角哂笑地看着自己。黄毛搂着一个女人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努嘴撅向男人。随着一枚硬币的落地,饥渴难耐的男人不顾别异样的目光,埋头吃起了青翠的萝卜。望着扬长而去的黄毛,男人有些怔怔出神。
出了酒店的大门,捏了捏裤兜里厚厚的一沓纸币,黄毛露出了邪魅的笑。得胜的猫儿欢似虎,得意的黄毛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条斜长的影子,正不紧不慢的幽幽的吊着他。黄毛哼着小曲颠着脚后跟向酒店后面的小巷走去,那里暗藏着一个隐秘的地下赌档。每次黄毛得手后,总要去那里再去碰碰运气,虽然每次都输得一干两净,但他还是沉迷难拔。
狭长幽深的小巷,由于处于三不管地带,很少有人去清理打扫。地面上满是油渍和垃圾,靠墙的大垃圾桶上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秽物,桶边缘里不时上滚着一串串腐烂的气泡。
一阵冷风突然吹向黄毛的后脖颈,黄毛猛然警觉。长年混迹于市井的经验,让他本能地偏头向前猛窜,同时一脚蹬向后方。冷风嘎然而止,快速改向,顺着黄毛的脊背快滑向后踢的脚上。一击即中,黄毛吃痛就地一滚,慌忙往墙璧躲闪。冷啸的风紧追不舍,狠狠戳向黄毛的后心。凭着深巷一点幽暗的光,黄毛瞥见一缕寒芒直迫心脏而来,情急之下急忙抬臂格档。“喀嚓”一声骨裂的脆响,一股寒气穿透了黄毛的手臂。
巨大的疼痛让黄毛瞬间弓起腰来,痛喘不止,来不及再次躲闪。只觉得一阵轻凉抚过自已的脖颈,黄毛感到好似从脖子里流淌出许多冰凉细小的铅沙,流过裸露的皮肤直到脚底,冰冷而酥麻。眼前微黄的光逐渐模糊,他使劲想睁开眼睛,可沉重的眼皮强行覆合上他的双眼。黄毛手脚摊开,屈直了身体渐渐安静下来。
一点燃起的光,伴着缕缕烟雾忽闪忽暗。黑暗中一双冷峻的眼睛,盯着黄毛不时痉挛的身体缄默无声。
一声尖厉的鸣叫响彻大街,随后不久大批闪烁的警灯汇集在小巷口。一台威猛霸气的警用吉普上,走下一个神色匆匆的警官。浓密的短发,中等偏胖的身材,胖嘟嘟的圆脸上自带喜感。身姿灵活而矫健,快步走向躺在墙角垃圾桶边,仅露出一头黄发的受害人走去。
圆脸翻了翻黄头发的眼皮,指压了一下颈动脉,看着满地的鲜血。回头与匆匆赶来拎着工具箱的法医对视了一眼。
看来凶手很老道,并不想致他于死地,手下留了情,擦主动脉而过。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法医俯身检视了一遍,点头表示赞同圆脸的看法。
看着黄头发脖颈上微圆的创口,及手上按压动脉后留下的几滴水珠,圆脸陷入了沉思。看来凶手很特别,用了一样别致的凶器,这勾起了圆脸极大的兴趣。特殊的案件总能让他兴奋起来,这又是一个有趣的案子。圆脸眯起眼睛,捏着下巴,不经意的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圆脸起身挥手招来几名警员,将黄头发抬上后面的救护车。警笛声再次响彻天空,闪烁的灯光鱼贯而散,小巷口再次恢复了平静。
沉默的黑夜即将散去,喧嚣的黎明将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