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大局。
苏愈要夺皇位,陆长倾要兴兵造反。
可他二人均顾忌齐放和他手中的兵力。
干脆达成了协议,一人分出一小半的兵力牵制齐放,使他腹背受敌不能妄动。
这协议比薄纸都不如,可他二人,一个要争权夺位,一个是在内而危,各需强援,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结果证实确实是皆大欢喜。
苏愈与陆长倾分别登上皇位,而齐放沦为阶下囚,至今不明所以。
齐放是心思正直之人,带兵打仗是一个好手,可论心思诡谲,比起苏愈自不用说,便是陆长倾也强过他许多。
那小鬼只从蓝启的行动就推断出后续的许多,毅然独自进京,看似置之于死地,实际却起死回生,不仅从容脱身,还占尽了大义,他状元郎的名号公布天下,却因当庭拒婚被蓝启指给七公主沦为仆役,最后干脆一把火被烧死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逼死了人家的儿子,人家将军老父兄长要造反,谁也说不出来个光面堂皇的道理来。
待到进入朝堂,先将蓝启的亲信家人全部斩杀,再公布自己前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姨丈兄长全从为一己之私之人变成了苦胆卧薪的忠君之臣。
好一手翻云覆雨颠倒天地的手段。
这局布的够大,如今看来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心底发凉,当初定下这一环套一环计策的人该是何等的心思高绝。
宋瑶苦笑了一下,她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啊!
她随手抚了抚鬓发,端坐在齐放的对面,从她如何穿过来的那一天讲起,一直讲到子昂死去前对她所言。
“将军,子昂最后对我说,要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若是他能见到你,说的也一定是一模一样的话。”
齐放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怎么,你来替新帝说话的?”
宋瑶微微摇了摇头,她心知,齐放为人光明磊落,虽然知晓了全部,却不会因此而怨恨她。
实在是这其中,她也不过是一颗别人手中的棋子。
可他挚友被斩,自己身陷囹圄,如今更得知这不过是一个布下的局,心中难免愤懑不平。
“我并非替他说话,告诉你这些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至于其他,”她顿了顿,抬手看他,目光恳求,“将军,当日一唔,虽不过寥寥数语,可将军神采令人向往。阿瑶曾说,我所求无非是安稳度日做将军庇佑下的平民百姓一名。这心愿直至今日未曾改变。”
“将军身陷囹圄不肯屈服,固然是品行高洁,可将军可想过榆林镇边关的百姓们?苏愈是何种人物将军心知肚明,便是将军在那也不敢说完全能抵御得住吧?将军可放心将一城百姓置于他人之手?”
齐放神色犹豫不定,他不谙官场之道,可却有一颗爱民之心,否则也不会束手就擒身陷囹圄。
宋瑶见他犹豫,又加了把劲,“蓝启他当政时也曾将前太子手下党羽一扫而空,陆长倾虽然斩杀了子昂,我心中怨怼,可却也不能否认他有一句话是对的,成王败寇。他为报父母亲仇也无话可说。他虽用计害了将军,可如今木已成舟,天下易主,将军可能看在黎国千万百姓的面子上俯首称臣?将军效忠的并非新帝,而是榆林镇翘首期盼您回去的百姓,效忠的是您自己心中的夙愿信仰。”
“苏愈为人诡计多端,陆长倾虽然聪慧,难免太过年轻气盛,将军真忍心因为他们皇帝自家兄弟叔侄来回的争夺皇位而迁怒于城中百姓让他们遭受铁骑践踏之苦么?”
齐放苦笑一声,“七公主好辩才。”
宋瑶默不吭声,看着对面的齐放,低了低头,复有抬头,低声说道:“将军可思量下阿瑶的话,阿瑶会再来。将军若不愿意,阿瑶也不勉强。但不论将军愿意与否,阿瑶誓死也会救将军出去。当日我没能救了子昂,他日便是身死此处也定要保将军平安。”
齐放一愣,抬头看她,少女的眼中闪烁着坚定地光芒,那光芒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却又隐含着置于死地的勇气。
齐放心下一软,对她的怨怼少了几分,只是心中默默,“这是个奇女子,只可惜子昂与她有缘无份。”
三日后,齐放从狱中出来觐见新帝。
他于朝堂上就地而跪俯首称臣,被封为左将军,镇守榆林镇。
左将军齐放接过圣旨,却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只忠守于我大黎国以及黎国的千万百姓。”
众臣面色急变,待要出列说话美言两句求求情,就见新帝稳坐台上,沉稳的应了一声。
“好。”
齐放的回归朝堂重掌大权,对于朝廷和民间的安稳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自此黎国正式步入正轨。
宋瑶与陆长倾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至少不会他与她说话时她全然不理只是哀伤的看着他。
他说十句,她总是会答他一两句的,可人却总是淡淡的样子,懒懒的,似乎提不起什么心劲,每日吃饭饮食也只是一点点,不管御厨房迫于皇帝陛下的压力换了多少花样上来,也没见她多吃几口。
“今个又怎么了?”
李下庸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后一旁,“今个陛下将宿珍阁中昂贵的几件首饰送到阿瑶姑娘那了。”
“几件?”
李下庸冷汗淋漓,太后不好糊弄啊,“是,一箱……”
四公主蓝卿卿带着侍女小环前往宿夜阁,她在这场战争中作为内应功不可没,身份自然与之前不同,水涨船高。
可即使如此,要进这宿夜阁,也需要人通报方可。
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后引她进入,蓝卿卿跨步而入,目光微凝。
与他人不同,她自是知道宋瑶是什么人的,可身为七公主的宋瑶进宫后不是入住回宿月阁,而是令费周章到了宿夜阁,这其中意味颇耐人寻味。
再一看这宿夜阁的装扮,奢华程度这宫内也只比太后与陛下那里稍稍逊色。
蓝卿卿微微垂了下眸子,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去,却在看见丢在角落旁的一箱珠宝时秉住了呼吸。
天啊!
她都看到了什么?!
九凤钗!
是九凤钗啊!
九凤钗本是前朝皇后所有,钗身为九凤相连,每一只凤口中都衔着一块珍贵珠宝,这还不算什么。
最难得的是工匠心思精巧,将凤身镂空,除去减轻了自身重量外,凤身镂空九孔,每当有风吹过,九孔各自鸣音,互有高低,形成一篇风的乐章,美妙动听,隐含有凤来仪的意韵,取名为九凤钗。
皇宫内珠宝众多,但九凤钗一直放在宿珍阁中作为镇阁之宝无人敢动,如今就这么随便的敞着盒子丢在箱子上层,从那盒子打开和丢落的样子可以看出是有人将它拿起看了一眼就随手丢下了,连盒子盖都没盖好。
旁边一块羊脂玉吉祥佩,这东西一直是佩戴在蓝启母后也就是前太后的身上的,如今也被漫不经心的丢在一旁。
待遇比九凤钗还不如,从它摆着的形状来看,并未被取出观看,只是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被丢下了。
这两个盒子下边还有一摞摞的盒子,垒的整整齐齐,每一件都是单独装着的。
皇宫珠宝众多。但凡单独装着的都必是精品。寻常宫妃那有两三件这种独装的珠宝已是不错。而这里整整放着一箱子!
四公主蓝卿卿作为立有大功的内应,所得珠宝赏赐也是不少。然而跟着一箱子想比就逊色多了。
饶是她心思过人,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上前笑道,“七妹妹别来无恙?”
宋瑶靠在床边手中抱着靠枕望向窗边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听她这般问道,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卿卿扯得都是新帝登基后的事,宋瑶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她本不知蓝卿卿找上她所为何事,如今见她这般闲扯心中不喜,听了一会便觉得不耐烦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累了。四姐回吧。青鸢,送客。”
那被唤为青鸢的侍女取过一个抱枕,垫在她后腰处,“姑娘歇着,青鸢去送了四公主再回来陪着您。”
蓝卿卿眸光一闪,站起身来,轻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身子不舒服就好些歇着吧。”
她一扭头带着小环出去了,待走到门外远处才忍不住回头张望,深深蹙眉。
“小环,那侍女叫她姑娘。”她声音低沉,神情略有惊恐,紧紧攥住小环的手,如同泅水之人拽住浮木,“你看他待她,那些什么好的吃的穿的用的都往她那送,桌子上摆的菜式我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可他们,他们是姑侄啊!”
小环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轻声道,“主子,先回吧。”
蓝卿卿一呆,不再说话,神色落魄的随着小环回去。
小环心中暗暗叹气。
当初达成协议的时候对方说家中大哥才是真正的太子遗孤。
这消息与蓝启所得到的一致,她们便也没有怀疑。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将真正的太子遗腹子送上京,蓝启那般狡诈都没有怀疑,何况他们作为同盟者的人。
公主对那人有了钦佩之情爱慕之意,那人却说自己已有所爱。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公主为此还落寞了一段时间。
谁知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假凤虚凰,那人才是真正的太子之子,登上九五之尊。公主一腔情意爱的竟是自己的侄子,这叫人情何以堪?
然而这身份地位伦理人常重重隔阻,便是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谁知今日却见到了七公主。
别人不知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可他们这混迹宫中多年的人,见此情形如何还不知那人的心思?
他分明是将七公主爱进了骨子里,连身份伦理都不顾了也要宠着她纵着她。
小环默默地叹了口气,当初七公主那般对他,他都不肯将七公主一起烧死,只说留着尚有用处。如今看来当时他所言的心仪之人只怕就是七公主才是。
他们中间那些事透着古怪,让人看不清,还望主子看开些,莫要趟进这趟浑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