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驾车逃命的时候,马奔的厉害,车子上下颠簸,苏愈身上的狐裘早就掉落了,待到马车停下,她二话不说就将苏愈拉下车伤了马匹,而后匆忙逃命,包裹一概没拿,更甭提什么软褥之流。
这确实怪不得她,逃命的紧要关头,早一刻就可能活命,晚一刻就可能丧命,谁会想得起财物之流。
宋瑶那一刻也没想起来苏愈是个病人,受不得寒气这事。到了山上,她眼都不眨的盯着下边的村子,就怕有追兵追来,那必要往山里继续躲避才行,压根忘了苏愈在身后的事。
苏愈呆在马车中,那会不过正午,他单衣单褂,裹着狐裘正是合适。可被拽出来时,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有,就这么生生在密不见光的林子里冻了一个下午,此刻身子早已受不住了,软软坐在地上,面色青白,连唇色都淡了。
宋瑶心中大悔!
忠伯在生死关头将苏愈交到自己手上,若是苏愈出了什么事,她可对不起忠伯。
她抿了抿唇,蹲了下去,“苏愈,我们下去找个地方住。”
苏愈冻得已然说不出话,只僵硬的点了点头。
宋瑶将马匹系在树上,搀起苏愈,扶着他滑下山坡,去敲村子里一户亮着灯的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宋瑶扶着苏愈,好言哀求,“好姐姐,我与哥哥二人路遇劫匪,马匹包袱皆被劫去,求姐姐收留我们住下一晚吧。哥哥他身子弱,受不得外边的寒气。”
那姑娘傻傻的看着苏愈,脸一下子红透了,竟是没有做声。
宋瑶心下叹气,这长得好就是敲门砖啊。她也不废话,推开门,扶着苏愈就往里走。
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帮忙搀扶,苏愈竟然挣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那姑娘一愣,宋瑶也是一愣,而后连忙对那姑娘解释道,“好姐姐,我哥哥他不爱外人碰触,是从小就有的毛病,姐姐莫怪。”
那姑娘羞红着脸低下头去,也不答话,只引着他们去偏房,手脚麻利的帮他们铺了床,而后声音蚊呐的哼哼着说,“公子可以睡这里。小姐大概要跟我一起睡。家里没有别的客房了。”
宋瑶连连摆手,笑道,“不用了,我要守着哥哥,他身体不好,今日又受了寒,需要人照料。麻烦姐姐了。我叫阿瑶,还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的声音更小了,似是觉得名字有些难言,半天才吭哧出一句“翠花。”
宋瑶微微一笑,“翠花姐,麻烦你能烧壶水么,我哥哥需要喝点热水,还要桶热水烫烫脚。”
“不麻烦,不麻烦。”翠花连连摆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愈,扭头出去了。
宋瑶松了口气,扭头连忙把铺好的被子拽起来裹在苏愈身上。
这般摸去才知道他身上已然是冰凉冰凉,连单衣都隔不住的凉了。
那般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被她折腾成这样,宋瑶心中一紧,将苏愈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来回揉搓帮他暖手,“苏愈,过会烫过脚就会好些,你有联系自己人的办法吧?”
苏愈点点头。
宋瑶松了口气,只要今晚!
只要过了今晚,明日将苏愈交回给他自己手下就行了。
翠花不多时就端了水进来,这姑娘心眼实诚,烧了整整一木桶的水,又端了一大碗热水过来。
宋瑶谢过翠花,关了门,连忙端着给苏愈喝了点热水,又将他双脚从靴子中取出放进了木桶里。
苏愈的腿比手还要冷,已然成了两个冰坨一般,宋瑶都怀疑他是否还有知觉,连忙伸手进了木桶,双手缓慢的就着温水帮他来回按摩双腿回血。
苏愈见宋瑶蹲下帮自己洗脚,不禁愣了一下,“阿瑶……”
宋瑶“嗯”了一声抬头,她的眸子如同白山黑水一般干净分明,看得人心情宁静。苏愈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怦怦跳了两下,竟不敢直视她的眸子,扭了过头去,不再说话。
宋瑶见他不语,也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帮他揉搓双脚过血。
苏愈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宋瑶的手都烫的发红了,他的腿脚也不过是常人的温度,身上仍是冰凉一片。
宋瑶见状连忙将他的脚擦了,把他塞到被子里,出去找石头,想学着昨天的法子给他做个简单的暖包。
可是这天黑,苏愈如今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她不敢离开院子,在屋子门口找了一圈,只找到几颗小石子,无奈之下只得再返身进屋。
这农家的被子不过是一点棉打底的薄被子,哪像忠伯那般给他铺上厚厚几层,上边还要盖上狐裘。苏愈躺在这薄被子里脸上仍是一片青白之色,身子隐隐发颤。
宋瑶站在床前,看着这般闭目躺在床上的苏愈,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军神,是连齐放都不敌的对手,是黎国最大的威胁,可这般看去,不过是个病弱体虚之人。
他大抵就如穆子昂所说的,就算没人敌得过他,他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这世上最令人扼腕之事。
而眼睁睁的看着英才陨落才是这世上最让人不能容忍的。
宋瑶伸出手去探了探苏愈的额头,不出意外的冰凉,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其实那窗户乃是纸糊住的,放眼过去也不过是一片空白的纸张,可是宋瑶却盯着发了半天的呆。
到最后,一跺脚,一咬牙,走过去,吹灭了窗前的烛火,将身上的衣物尽皆除去,都盖在了被子上边,自己迅速的钻进了被子靠在了苏愈的旁边。
忠伯说的侍妾暖床,她能想到的有效的,唯有此招。
宋瑶将身子尽可能大的面积贴上他,埋首在他颈间,就不再动。
苏愈见她攀上来,身子一僵,刚要开口,就见被中伸出一只小手,捂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开口说话。
宋瑶不是胆大之人,对待男女情事一向谨慎,就连后世与长青,都是婚后才发生关系。
要她这般赤身裸体去贴近陌生男人的身体,尽管这男人高洁雅致让人心动,她仍觉得羞耻难言。
若是苏愈还要在这时开口说话,她不知要羞耻到何种程度,只怕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才是。
苏愈明显觉得诧异,那捂住了他的唇柔软的小手,紧紧靠在他的身边温暖的身躯,掠过他鼻端的少女发间馨香,半点没有情欲之意,只是尽可能的温暖着他,苏愈的眼神在黑暗中淡淡的迷离了一下,而后又恢复清明,闭上了双眼不再动。
宋瑶见他再无开口之意,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收回了小手,环住了苏愈的腰,闭上了眼。
就此一夜,她只当报了他的恩情,明日就好了。
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
宋瑶第二天起来一看,咣当倒地,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