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乌云密布,将月光全都遮掩住了。
丑时的树林本应该是完全寂静,但此刻,却有三个蒙脸大汉提着刀,气势汹汹地四顾搜寻,他们的脚印透过厚厚几层的落叶,清晰地印在泥土地上。这声响惊动了停在树枝上的飞鸟,几只乌鸦呀的一声冲上树冠,只剩下树叶飒飒作响。
为首的歹徒突然停了下来,掏出火折子点亮,挥了一下手。另两个人也点亮火把,分开搜寻起来。
黑暗瞬间被击打退散,一切都无影遁藏。
沈铭烟躲在一棵大树之后,瑟瑟发抖,尽可能地贴近树干隐藏自己。
歹徒举着的火光越来越近,身边除了这棵大树,也再没有可以挡住她的东西。沈铭烟从香囊中,掏出一把粉末。这粉末能让人片刻觉得呛人迷眼。
但她知道,就算她一时间能逃开,但树林并不好躲藏,很容易被追上。所以若真的被发现了,她凶多吉少。
这地步,已经无计可施。
就在沈铭烟绝望时,突然前方的树枝颤动,从高处跳下一人,那人擦着沈铭烟身侧的大树,如风一般,飞身拔剑上前。
只一瞬间,外面一片安静,脚步声全都消失了,只能听见叶子被火烧焦后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铭烟悄悄探出头去,突然,一道剑光袭来,剑锋擦过沈铭烟的刘海。沈铭烟吓得瞬间躲了回去。
“出来。”树后面,传来清冷的声音。
沈铭烟颤颤巍巍,从树后走了出来。
眼前,那三个蒙面大汉已经倒地。沈铭烟凑近,看到那些人瞪大着的眼睛,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都已经死了。
可在她还来不及放下心来,突然脖子一凉,一把匕首贴在她的颈边,又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你是谁。”听声音是刚才救她那人。
“京郊沈家铭烟。”沈铭烟又急忙补充说,“我不是坏人。”
听到沈家,那人迟疑了一会,片刻问道,“沈纪与你什么关系。“
沈铭烟心里一紧,不知是仇家还是友家,但此刻她只能赌上一把,回道,“是小女的外祖父。“
那人思考了一会,将刀收了回去。
沈铭烟呼了口气,果然外祖父平日乐善好施,不会有人寻仇。
救她的人是谁,沈铭烟心里好奇,想转头想去看看,但她一回身就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其实刚才撑住最后一口气,劫持了沈铭烟,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被这一撞撞得向后倒去,沈铭烟失去支撑脚下不稳,随即也扑倒在地。
两人面对面倒在草地之上。沈铭烟一抬头就呆住了。
竟然有如此清秀的人。
五官如雕刻般精致分明,虽然沾着血污,但皮肤依然可见白皙,与的他一刀毙命的血腥行为判若两人。
“起来。“那人猛地把眼睛闭上,这两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沈铭烟回神,慌忙撑着地爬起来。然后伸手想去扶他,可手刚触碰到那人的臂膀,他的手就像闪电一般往边上躲开。
“你做什么。”黑衣人防备道。
“我扶你起来啊。”沈铭烟有些莫名其妙。
“不用。”那人冷声道。
沈铭烟一噎。好心没好报。
可虽然嘴硬,但那人行动时扯到伤口,吃痛闷哼一声,又摔回了地上。
幸好沈铭烟从小跟着外祖父学习医术,平日里也研究了各种奇杂病症,略有小成。
沈铭烟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身,也不顾那人的瞪眼,拿起那人的手诊脉。
“无礼。”那人更加恼怒,但身体脱力,只能由她摆弄。
沈铭烟把完脉,无奈地说,“你脏腑经络不通,气息乱窜,若不及时调理,恐有性命之忧。”
黑衣人看了沈铭烟一眼,偏过头去,冷哼一声。
沈铭烟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静息丹。她倒出一颗,放在那人嘴边。
可谁知那人并不领情,扭过头,不耐烦道,“拿走。”
这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沈铭烟生气了。但刚才他救了她,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任他死在面前。
这样不配合治疗的病人,她也见得不少。她懒得分辨,直接二话不说,捏起那人的下巴,硬生生地把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你…”那人被药丸呛到,想要反抗。但吃下去的药丸即刻发作,他的意识模糊,昏睡过去。
沈铭烟拍了拍手,让他嘴硬,不识好歹,还不是被她收拾了。不过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他已经伤得那么重,还出手相救,真有狭义风范。
过了片刻,那人转醒,已恢复许多。
沈铭烟又想扶他起来,却又被瞪了一眼,遂作罢,委屈嘟囔道,“你看,不是起效果了吗。”
那人不理她,勉强坐立后,掏出一支信号烟花,向上空放去,然后丢给沈铭烟一块牌子,道,“拿着。京都将军府,萧云非。救命之恩我会还你。”
刷刷两声,从边上跃出两人,扶起萧云非,飞身一跃,消失在即将破晓的黑夜之中。留下沈铭烟,盯着牌子出神。
萧云非,大将军府。
连住在京郊,不问朝堂的她都知道,当今有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鬼煞将军,那人就叫萧云非。
难道是他。没听说长得这么好看啊。
但此刻,她无暇顾及这个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
自从外祖父离世,将偌大的家业全部给了她。之后族里的长辈,就一直在对她使绊子。前几日,她查出了账本里各房贪墨的银两。沈铭烟都顾及亲戚的情分,就口头上敲打了一下。
但他们非但没有领情,甚至还去雇了杀手,来取她的命。
沈铭烟走出树林。雇车回沈府。
刚从车上下来,看门的小厮见到小姐回来,吓得连开门的手都在发抖。
沈铭烟心里警惕起来。
等门大开后,前院杂扫的侍女,看到她,就尖叫起来,扫把丢在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后院跑去报信,边跑还边喊,“见鬼啦,见鬼啦。”
沈铭烟心里已经明了,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
这沈府还是她当家吗?无论主子仆人,怕已经没人想再见到她回来了。
沈铭烟手上又拽紧了那个有呛人粉末的香囊,若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她也能争取片刻时间,逃出去。
片刻,刘管家从后面走了出来,她见到小姐后,脸上堆着笑意,热情地迎上来,“小姐回来了,这一夜未归,可把大夫人和大老爷急得不行了。”
这一听就是假话,沈铭烟的母亲是外祖父的三女儿,已去世多年。大夫人和大老爷在外祖父去世后,便一直对她恶言恶语。
沈铭烟往刘管家身后看去,几个护院拿着棍子,面色凶狠地盯着她。
恐怕,入了后院,就要给她个好歹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死于家中,族里长辈三言两语就能掩盖过去。原以为族里人不敢把谋害她的事情摆到明面上,但此刻看来,整个沈府的人,已都把她视为了眼中钉。
“我还要去底下庄子看看,备车吧。”沈铭烟只想先逃出去。
“老爷夫人还在等小姐呢。“刘管家面上仍是和善,但脚下却三两步上前,用手狠狠掐住沈铭烟的胳膊。
软的不吃便来硬的。这更验证了沈铭烟的推测。
“放手。“沈铭烟挣扎两下。那老奴力气大,竟禁锢得她动弹不了。
“小姐还是要懂些礼数的,先去给老爷夫人请安才好。“那老奴手上也越发使劲。
沈铭烟抬手将香囊冲着刘管家的脸一挥,刘管家瞬时被呛住,手上没力,眼睛也被迷了。
沈铭烟趁机逃脱了出来。她往还未关上的大门跑去。
“抓住她,抓住她。“刘管家切斯底里地命令着手下们。护院便都动身追去。
看门的小厮听命,也上前关门。沈铭烟一拔头上的簪子,往门前小厮的上臂一扎,那小厮吃痛,就没力气把门继续关死了。
沈铭烟一侧身,从留下的门缝中,一穿而过。
身后追上的护院,冲到门前,把那小厮推开,又花力气打开门。
就差了这一小刻,出了门,他们就没看见沈铭烟的影子了。
原来刚正巧有量运货的马车在门口停着,沈铭烟爬了上去,用货物挡住了身体。马车不久就奔赴出城,沈铭烟逃了出来。
但离了沈府,她又能去哪呢。
这时,她摸到袖口中的那块牌子。她想起了那个在她绝望之时,救了她的萧云非。
他说会还她一次,真可信吗?
他会的。沈铭烟不知道为何,想到萧云非,心里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