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口一个“雪琴”叫得亲切自然,刘福子心里不免又打起鼓来,自来只有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才会叫名字,至于宫妃跟皇上的关系,哪朝哪代都算不上亲密,就算是生了儿子的宫妃,对于皇上来说,也依旧是君臣尊卑排在前面。
皇上可以宠女人,赐她地位尊荣,赏她首饰华服,甚至可以对她母家一些仗势欺人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皇上是不可以对女人动真情的,不然很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而皇上这样亲近的直呼风雪琴的闺名,显然并没有单纯把她当成普通宫妃看待,很有可能已经动了真心了。
刘福子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心累,想劝皇上以国事为重,风雪琴又并没有要求皇上为她做什么,唯一提出来的建作坊的请求,还是为皇上着想。刘福子想劝也无从劝起。
想着这些糟心事,刘福子有点微微出神,没有第一时间对皇上的话做出回应。
皇上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刘福子终究不是老了,就算他极力不愿意承认,精气神也大不如前了。
可是这件事除了刘福子,皇上也没有能托付的人了,正在纠结要不要收回成命,不让刘福子再操心这些事了。
刘福子却回过神来,接过话头说道:“皇上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不过荣养倒不必了。混到奴婢这个地位的,哪个在外头没有几处私宅?也不差奴婢这一个。
不说别人,单说内务府管各宫腊烛纸油的太监安四海,上个月就办了一回乔迁宴,还特意亲自过来请奴婢去他的宅子里吃两杯给他充充场面。
他算个什么=东西敢让奴婢去给他待客,奴婢自然是不会去的,不过听见去赴宴的宫人回来说,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就在成华大街后面的柳叶胡同里,里头装饰的也十分华丽,怕是要值上万两银子。
奴婢不跟他比,置个五千两的私宅谁还能说出奴婢一个不字来?”
皇上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刘福子,“那个安什么的不过是个内务府的掌事,月例银子不过五、七两银子,就算再加上年了下的赏钱,他一年能存在一百两银子都是顶了天了、他却能置办得起价值一万两的大宅子,明显这里头有猫腻,你不说提醒朕查查他,还要跟着他学?”
刘福子嘿嘿笑着并没有紧张之色,反而往皇上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皇上说的自然是对,只是这内宫中的贪腐、报假账什么的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说皇上每天都要吃上两个的鸡蛋,外头一个大钱就能买一个,到了御膳坊账上就变成了一百五十文,若是谁想额外让御膳房蒸个鸡蛋什么的,那就起码要给上二两银子的打赏。
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几年前先帝在的时候就是如此,皇上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内宫最要紧的是安稳,等皇上把外头的大事处置好了,再回头收拾这些鼠辈不迟。”
皇上神情几次变幻,最后无奈长叹一口气,男主外女主内,皇上现在缺的是一位贤德精明的皇后,这一点皇上和刘福子都心里明镜似的。
却都绝口不提,不过是知道大臣们对皇上的影响力还很大,如果皇上同意娶皇后,怕不是最后还是要权衡利弊后娶了哪个大臣的女儿。
如果这个皇后能帮皇上平稳后宫也倒罢了,怕就怕皇后本来就带着私人,进宫后打压其他宫妃,引进前朝跟着不得安宁,所以皇上在眼下绝对不会同意娶皇后的,什么时候他能自已做主了,他才会给自已娶个贤内助回来。
皇上跟刘福子商量了一会儿,让他自已去私账上支五千两银子先去置办房产。然后打发小宫人去请户部尚书李禀先、兵部尚书许道衡觐见。
两位尚书还没走进御书房,这个消息就从各种渠道传进了几大臣的耳朵里。
首辅王玉坤正在后花园的菜地里翻地,同为内阁大臣的华存英站在旁边袖手看着,听见小厮进来回报的消息,华存英不由皱眉,“皇上如今这是翅膀硬了,打算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脸色看了?方才在朝会上有话不说,现在却私下一起召见户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分明是还在盘算着发兵柔然的事呢。”
王玉坤着锄头那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含笑瞥了华存英一眼,“你呀,还是太沉不住气了,皇上翅膀硬不硬,心里都盼着能执掌天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说实话,谁坐上那个位置,心里不惦记着能有那么一天?
只是要看最后的结果如何罢了,有些事就算怎么惦记也是徒劳,就比如老夫的小外孙,天天吵着让老夫给他摘天上的星星,老夫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这是说皇上想绕开内阁直接掌权难如登天了,华存英得意地笑笑,上前两步扶王玉坤到旁边木凳上坐下,倒了杯热茶双手奉给他。
“老师教训得是,学生也算当了半辈子官了,这养气功夫比起老师来还是不到家呀。”
当年华存英科举时,王玉坤是那一次的主考官,所以华存英叫他一声老师一点问题都没有。也正是有这层关系在,华存英从当官那天开始,就一直被默认为王玉坤一派。
这一点让华存英在官场上占了不少好处,谁让王玉坤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呢,他这颗小草自已要在王玉坤这棵大树下乘个凉了。
不过华存英对王玉坤也是真孝顺,不但在朝堂上事事以他马首是瞻,私下里也对王玉坤尊敬有加,事事处处都想在前面,比对自已的亲爹都孝顺。
内阁一共六个席位,王玉坤放着这样的学生不提拔还能提拔谁去?所以当年老首辅告老之后,王玉坤不惜把自已的嫡长孙女献给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的先帝,也要把华存英弄进内阁,六个席位里等于他自已就握住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