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荒地,孤烟直上。
被炙热绚烂光束烤得滚烫的黄沙勾勒出不同形状的波纹,吞吐分叉舌苔的蜥蜴左右摇摆的姿态有些滑稽,但好在穿行的速度不慢。
滚烫的风夹杂着炽烈的阳光,森森骸骨在风沙的侵蚀下渐渐失去光泽。
驻站的守卫兵经受毒辣阳光的考验,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带没有体系规则的束缚,拥有超越一切的自由拥抱,但同样孤寂与无助的感受也会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热气升涌的黄金线传来悠扬的驼铃声,露出一口白牙的守卫兵对视一笑,上门的买卖算是这片区域最好的遮阴林。
“两位长官辛苦。”戴着毡帽取下汗巾将脸颊的汗水抹去,两个儿童手臂粗的钱袋分别塞入到守卫兵的衣兜。
守卫兵昂了昂头,鼻子出气的他轻轻扬了扬头,十五头骆驼由十五骆驼客牵着慢悠悠走了过去,骆驼的两侧系着宽大的背篓,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像孩子的哭声。
三十名执着钢刀的精悍汉子警惕地回顾四周,每一处的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们高度警觉。
“每次过这片无人区都要给这两个狗腿子好处,等到老子发迹了,看看到时候怎么整他们。”猥琐干瘦的男子啐了一口浓痰,走在前头的男子皱了皱眉。
“不怕官,只怕管,这批货出手了,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阵吧。”
“谢袁爷。”喝彩声此起彼伏,连队伍后面的刀客都不禁扬起一丝的笑意。
凑近的猥琐男子低声道:“袁爷,我就不明白了,山高皇帝远,这两狗腿子整天摆谱,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咱们,看看他们的态度,不知道的还是皇帝老儿微服私访。”
“拉倒吧,他们蹦跶不了多久,只是生意想做的长远,必须要有这层关系在,暂时不能动他们。”毡帽男身边魁梧的汉子打开羊皮袋,略显浑浊的液体尽数冲荡光秃秃的脑袋,换来淋漓尽致的痛快。
掉落的背篓扬起一阵雾沙,稚嫩的面孔,幼小的身躯蜷曲缩在里面,满是死皮的嘴唇没有一丝的光润。
“水……给我水。”女孩的嘴唇微微蠕动,没有进食的身躯早已饥肠辘辘,加上天气炎热,脆弱的体质难以抵抗长途跋涉带来的苦楚。
上前查看伤势的刀客朝着为首者的方向摇了摇头,没有价值的商品只是一堆废物罢了。
猥琐男叫嚷道:“第一天做这事吗?赶紧丢了,尸体臭了容易染病,再坚持一阵就到清风镇了,到时候袁爷请大家喝酒。”
“豹哥,这孩子还有救。”二十出头的刀客面容黝黑,常年的锻炼使得他的身体结实强壮。
“孩子,刀客的守则忘了吗?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年长的刀客颔下蓄着浓密卷曲的胡须,长年奔波的劳累使得他的面孔比起同龄人显老了许多。
“哟,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觉得佣金太少了?”双臂环抱的猥琐男应道。
“豹哥,孩子不懂事,犟脾气,别放心上,回头我收拾他。”老刀哈腰陪笑道。
“哼!”猥琐男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伙刀客。
“你是想我们都死吗?镖师做的活,我们接了为什么?想想你病重的老娘,当英雄想想你够不够资格。”老刀叱喝道。
年轻刀客低垂着头,攥紧拳头的他一字一顿地:“叔,我背着她。”
“还有一段路,怕是到了清风镇,你都累死了。”周边的刀客上前劝阻。
“就是死,我也要带上她,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随你,随你!”老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虽有些急躁,但劝诫的初衷没有什么恶意。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脚程,负在身后的背篓越来越重,汗流浃背的他发现了晃动的人影不断重叠再至分开。
险些脚下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强壮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下跌的身躯。
“你啊,就知道逞能,快喝口水。”老刀子道。
远处耸立拱门上方的扇形石碑镌刻着‘清风镇’的字样,不少人的瞳仁泛起喜悦的神情,连为首者紧皱的眉头都微微舒展了一些。
“过了分界门,前头咱们就可以坐下喝酒了。”猥琐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振臂欢呼。
依偎着拱柱的男子从山门后走出,可爱白净的女孩伸着头,略显好奇地打量着这群风尘仆仆的队伍。
“头,这小女孩是个好货,这傻不拉几的货色还想拦我们的去路,这不是上门送菜吗。”猥琐男嗤笑道。
光头汉歪脖应道:“你还是真的够蠢,没有底气敢拦队伍吗?也不用脑子想想。”
面色涨红的猥琐男怒目相视,光头汉撇了一眼,将视线投向了全身罩着黑袍的男子面露不善。
“关外生人犹歌舞,关内魂过黄泉路。你们将人当成牲畜贩卖,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赚这种钱没有想过死后会下地狱吗?”余海厉声道。
“雇了你们是看戏的吗?还不给豹爷上,出了人命豹爷兜着。”猥琐男喊道。
刀客对于猥琐男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没有太大的反感,年少的青春热血抵不过岁月的摧残,连吃饭都不能保证,何来的尊严?
刀客在老刀眼神授意下没有拔刀,迈出的步子由慢至快几个呼吸间到了余海的跟前。
沉腰跨马,屈膝上前,岁月的风霜使得面孔的皱纹如若刀刻斧凿,反手手背鞭打出一声爆响。
黝黑的瞳仁深处浮现两点红光,红光之下的刀客彷如蹒跚暮年的老者,迟缓的动作足以令他清晰地捕捉到对方下一步的招式。
上扬犹如战斧般的勾拳命中刀客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开来,五脏六腑在一拳之下似乎都挪移了位置。
吞噬灵魂力的余海不仅增强了灵力,躯体灵活度以及拳力的提升早已今非昔比。
单论格斗技法来说,同等实力的余海不出三个回合就会败在刀客的手下,好在多年以来的殴斗使得他多了出乎寻常人更为凶险的狠劲,稍稍弥补了格斗技法的不足。
“哟,在豹爷面前玩把戏?杀了这王八蛋,佣金翻倍!别整什么把戏,懂吗?”叱喝的豹爷双眼赤红。
抽刀的刀客一拥而上,驻留原地年轻刀客咬紧牙关,攥紧的拳头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镖师接镖通常以押运物资居多,刀客算是另类的镖师,寻常镖师不愿接的活镖通常为他们接下,活镖的佣金可观,但也意味着凶险程度的提高。
初入江湖的年轻刀客梦想着行侠仗义,直至接了太多趟的活镖下来,他明白了江湖道义从来不是由他来决定的。
他可以挥手不干,但家中孤苦的母亲需良药续命,单论雇来的丫鬟不说,家里的花销每月需消耗近百两银子。
这趟活镖佣金丰厚,但看到这些被当成牲畜贩卖的孩童,心如刀割的他备受煎熬。
余海的出现撩拨着最后的神经,他撇过头去眺望烈阳,绚丽的光束模糊了视线,目光再度转移,他做出了决定。
冉冉升起的黑烟尽数被余海纳入体内,每一步的踏定都会有一具灰飞烟灭的尸体随风而逝。
“魔教中人?你知道杀了我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为首者淡然道。
目露恐慌的猥琐男喊叫道:“你完蛋了,断了长生门的财路,总有一天你会死无全尸。”
贴着脖颈的刀锋挽过一抹喷溅的血液,光头大汉的反应速度很快,目露凶相的他持刀直捅,只是对方挥刀的动作更快,他与为首者的男子纷纷捂喉毙命。
陷入昏厥的骆驼客失去知觉,年轻的刀客将背篓放在拱门的阴影处,取出羊皮袋给背篓里的女孩啜饮了一口凉水,随后清亮的脆鸣缓缓拔出钢刀。
“刀者宁折不屈,锋锐无惧,我不配做一个刀客;我拿起刀是为了给刀叔报仇,哪怕是死,我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哦?”在余海看来,年轻刀客心怀侠义之心倒是罪不至死,虽说对于对方的不自量力有些好笑,但对方这份执着的信念同样令他动容。
脱力的年轻刀客鼻青眼肿,摊倒在热气蒸腾的沙地上喘着粗气。
“能不能把银两带回给我老娘?”犹豫再三的年轻刀客从衣襟处掏出钱袋,颤颤巍巍地伸向余海。
余海摇了摇头,俯视地看着面露哀求之色的年轻刀客。
“你亲手交给你老娘不好吗?”
“你不杀我?”
“他们死有余辜,但你罪不至死,回去吧,有什么比家人相聚更开心的事情?”余海将众多遗落的钱袋一一捡起丢在年轻刀客的身边。
“你会后悔的。”
“我等到你找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