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方一白衣女子,披着及肩长发,挎着简单的浅灰色帆布包,戴着口罩和社区工作人员打着招呼从门里出来。
“陈护士,这些天辛苦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笑着跟程南悠告别。
“呃!”她有些汗颜,她真没做什么,“应该的,应该的。”尴尬的弓着腰,跟他们边点头边挥手。
终于出了小区,她抬手揉着发僵的脸颊,闷声嗤笑一声,尬笑也是一门学问。
快步左转往前走,瞅了瞅手机里“车来了”APP,13路公交车还有5分钟到站,抬头大步往车站赶。
小区路边临时停车位,随时停满车,今天似乎有些诡异,她总觉得有人盯着她,不知从哪辆车里传出的慑人视线,让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想到沈钦说的那个人,她瑟缩一下,拉紧白色风衣领口,一刻不停的跑到车站,刚好车来了,上车找位置坐好。
由于传染病的原因,临时半封城,路上几乎没人,公交车基本就是她的个人包车。
可就在司机关门那一刹那,一男人双手挡住车门,硬是从半合上的前门挤上了车。
“抱歉”男人声音有些喘,哑着嗓子,抬起右手朝司机表达歉意。
程悠南早在他挤上公交的时候就怔愣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13路司机示意男人上车坐好,车子启动。
在一阵摇晃中,男人拉着扶手,终于抬眸望向程悠南,那一眼满含深意,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道视线在车厢中交汇,男人眸光犀利深沉,似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足以让人淹没其中。
反观程悠南也就那么一瞬间的震惊后,反而平静异常,如见陌生人一样仅与他对视两眼便扭头看向窗外。
“先生,请找位置坐好!”司机透过后视镜,提醒他。
男人大腿修长,几步一跨,正好坐到程悠南旁边,用黑黢黢的双眼紧紧瞪着她,似要透过他犀利的眸光看进她的皮肉里,看看她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程悠南一路未曾转过头,但他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耳根,引得她耳垂及脖颈周围泛起一层层红晕,捏着帆布包带的手紧了又紧。
男人好看的眼眉似乎稍有好转,看着她白皙的脖子泛起熟悉的红晕,绷紧情绪稍稍得到些微缓解。
司机有些警惕,后视镜里看着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好像要将旁边座位上的女人给吞掉,穿得人五人六的,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猥琐的事情来。
他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
男人抬眸,没错过司机后视镜里审视自己的目光。
他舔了舔牙梗,嗤笑一声:“师傅,你可别用审视灵魂的眼光看着我,这是我老婆。”说着,他一手揽过程悠南纤弱臂膀,使劲一拉,摁在自己怀里,不容她反抗。
司机一震,见女人也没抵抗,半推半就躺男人怀里了。
得,又是一对儿闹别扭的小夫妻。
程悠南不是没抵抗,男人一手箍住她腰身,一手握住她耷拉在帆布包上的双手,这么几年没见,竟不知道他变得这么无赖,还无耻。
想到他早已把她查得个底朝天,即使张着嘴巴呼救,到最后还是满盘皆输。
所以,到此刻,她别扭着腰,双肩被迫转向男人那侧与他面对面,男人用额头顶着她前额,让她动人的眼眸无处安放,只能与他对视。
男人眼神深不见底,让她不由得心底一怔,她一慌,晃动双手想要挣脱。男人眼睑一眯,轻嗤一声,双手更加用力,额头压得更低,戴着口罩也能感受到彼此间的鼻息交融。
就在这暧昧气息,快将她融化之时。“人民医院站到了!”公车机械播报声音响起。
男人一愣,手一松。
程悠南猛地推开他,还不待后车车门完全打开,她快步迈下台阶,头也不回地急速离开。
男人蹙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也起身下车,快步追上去。
“程悠悠!”邢印沉闷着声音边追边喊。
没错,她前夫,邢印沉,此刻像鬼魅一样追着她。
慌着跑路,没注意脚下石头,她一脚踢上去,一个趔趄,她绝望地闭着眼,免不了与这块土地亲密接触了。
谁知,邢印沉赶到,伸出右手快速地勾住她的细腰往回一带,轻松自如地将她勾回怀里。
“跑什么?”他没有丝毫喘气,显然以他的脚力一下车就可以逮住她,却非要看她出糗。
他在干什么,逗阿猫阿狗呢?
她愤愤地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怒瞪着他。
“啧!干嘛。”他啧一声,改为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头瞅着她,“你以为你跑得掉?”
她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瞪着他。
他舔了舔上牙龈,偏头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再转回头压低身子,与她对视。
“你在生气。”嗓音低沉压抑。
“可是你TM有什么气可生的,你未婚?那我算什么,嗯?”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闷怒似困在迷雾中出不来。
双手不自禁地抚上她双肩,眼神坚定如炬,“我告诉你,程悠悠,这辈子你只可能丧夫,不可能是未婚,更不可能离婚。”
“离婚协议我已经给过你,我认为当时我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程悠南沉声,冷冷地怼他一句。
邢印沉呼吸一窒,她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没签,我-没-同-意。”他气得一字一顿地咬着牙。
程悠南眼神暗了暗,也就那么一秒。
“三年前,程悠北给我的你的录音,你已经同意。”她淡定地瞅着他,声音平平,眼神淡漠。
伸手准备扒开他固定在自己双肩的大手。
可,男人迅速低头,似乎忘记自己戴着口罩,就那么隔着两个口罩,狠狠地一口咬住她柔软的唇瓣。
程悠南吃痛,拼命晃动脑袋,哪知他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劲往前摁,这哪是亲吻,这分明是野兽般的啃噬。
渐渐地,她也不抵抗,睁着眼看他发狂地,毫无半点风度地站在大街上,恣意蹂躏着她。
似是感受到她停下来,一股铁锈味充斥在鼻尖,倏地他松开口,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慌乱地瞅着她,只见程悠南口罩外层渗出些血痕。
邢印沉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和不舍,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她要不激他,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他抬手欲碰触她那口罩上的血渍,程悠南木然不动的头一偏,他的手只能堪堪定在她口罩边缘。
“程悠悠不管怎样,终究我们没离婚,在法律上来说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他微微叹息,盯着她口罩上的血痕,语气也稍稍软下来。
“你也欠大家一个解释,跟我回A城。”他喉结上下抖动,试图跟她好好说。
解释?
程悠南终于拿正眼深深地看他,曾经的邢印沉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但至少还讲点道理。可今天对她说的、做的,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之人做的事吗?看来,他不光被猪油蒙了心,还被蒙了眼。
“没什么好解释,也不欠谁什么,我现在是陈南,曾经的程悠南失踪已过三年,法律上来说已死。所以,我不用等到亡夫,你先等到亡妻,离不离婚已经不重要,你要再婚也合法。”她语气平稳,眼神平静如湖水,淡淡与他对视。
如今她不怵他半分,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拉开他摁住自己肩膀的手,转过身:“印沉哥,我不会再回去,悠北等了你很多年,好好对她。”
她顿了顿,终于他松开手,她顺手拉紧帆布挎包肩带,一脸落寞,轻轻痴笑一声:“让一切回到原点,你们就当我没出现过。”
说完,她大步往前迈向医院,眼里氤氲的雾珠终于如雨滴般扑簌簌地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向地面。
很没用,她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刚到临城的头一年,她是真的有幻想过他哪天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如今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