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南被医院通知在家居家隔离七天。
她本来是内科楼护士,这几天呼吸内科忙得不可开交,还缺人手,一接到通知她蒙圈半天。
待看到新闻上沈钦疲惫不堪隔着玻璃对记者说话,顷刻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在电视上曝光,那么她也等于暴露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
“妈妈,出去玩!”女儿糯糯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因为她的原因,女儿这几天也没法去幼儿园,户外活动也被迫停止。
女儿性格温顺,倒随了她,但一连几天关在家里,多少也有些耐不住。
“囡囡乖,过几天妈妈带你出去骑小马。”江边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是她最喜欢玩的。“这几天我们好好照顾小龟,好不好呀!”抱起沙发上的女儿,往阳台走,边走边亲昵的吻一下囡囡嫩嫩的小脸。
一室一厅的房子格局,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具不多,但每一个边角处都贴上了防撞贴,阳台种了很多绿植,绿萝居多,一个小鱼缸放在绿萝中央,鱼缸里没有鱼,两只乌龟懒懒爬在黑褐色的鹅卵石上。
“妈妈,肉!”乌龟要吃肉。
小丫头嘟着嘴伸手朝程悠南要。
看着女儿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程悠南内心顿感圆满。谁说这个孩子是个错误,谁再说,她就跟他拼命。
但看到她越长越像某人的那张小脸,她又忿忿不平,明明是她生的孩子,怎么就一点不像自己。
轻轻握住女儿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小姑娘坐到自己腿上,拧起她的食指点了点乌龟的头,那只小龟感受到侵袭,倏地一下把头缩回了壳里。
小姑娘看得咯咯直笑。
程悠南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冲天小缏,耐心地说:“小龟不能天天吃肉,隔天一次就行。吃多了,会变成小胖龟,就不好看啦,这小鱼缸会装不下他们。”
“囡囡要小龟漂亮,跟囡囡一样。”
切,这小丫头,这也要自恋一把,这点也随了他。
想到那人,女人皱眉,眸光越发暗淡。
熟悉的电话铃声想起,回了回神,她将女儿放下摁在小凳上,起身去客厅。
欣姐?
接起电话,“喂,欣姐!”
“南南,是我。”电话那边是熟悉的男声。
程悠南淡淡应着:“师兄!”
“你听我说!”沈钦的声音压得很低,那边的环境听上去很空、很安静。
没错,沈钦在三楼拐角保洁室借欣姐的电话跟她联系。
“他今早到的医院,这几天你不要跟我联系,放心,就算他查出来也还需要些时间。我把你在院墙上的照片拿下来了。光查名字他应该暂时查不出来。”因为她在医院的名字是陈南。
程悠南深呼吸,还是到了这么一天。
“谢谢你师兄,他没为难你吧?”那声音,软弱无力。
“我没见到他,他先找的院长,你知道我们这是重点隔离区,再大的关系,也不可能拿生命开玩笑。”
那到也是,但,总要见一面的。
“迟早的事儿,师兄。他拿我照片随便一问便知道。”毕竟当初出事她也没整容。
沈钦一愣,也是,他也是急糊涂了,凭他一己之力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藏了她在住院部的照片,还能藏住她的人事档案?那人是有多大的势力,他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他们换了名换了身份信息,怕是早被他找到。
也许还是不够用心,也许是根本不想找,她的容颜未变,却迟迟不见他的人。
这样想倒有些矫情,既想躲开之前的人和事,又想被他们找到。
这TM都是些什么乱想法。
沈钦烦躁地拔了拔自己头顶的卷发。
“无所谓,总之他要不怕死,那他就去找你吧!”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病情不明朗之际,见谁都得小心谨慎。
两人静默片刻。
“师兄!”程悠南揉了揉鼻梁,“我还是回去上班吧,我看欣姐她们好忙,我这个时候隔离休息不合适。”
这次病情到不若十多年前的SARS,临城区域局部感染,倒不是大范围传播。
以防万一,相关部门还是要求半封城,凡在临城的人,一个月内均不得出城。
她知道是沈钦给科室请了假,但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在这个正需要人手的时候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沈钦闻言,气得胃疼,没好气地扔下一句:“随你,你要不怕他在路上堵你的话。”
“我……”嘟嘟……
程悠南莫名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一脸无奈。
她又何尝不明白沈钦的良苦用心。
此刻,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她家小区楼下。
小区是多年前的老小区,全楼梯房,据说是医院家属楼,外墙墙皮老旧,高处的几块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风力再大点,肯定会掉落下来。墙体斑驳的痕迹似乎在叙述着这楼房曾经经历过的风霜。
男人倚在驾驶座左手夹着烟,并未点燃,右手放在方向盘上,偏着头望着家属楼某层楼的阳台。
男人身着一深灰色衬衫,褐色领带被他握方向盘的右手狠狠一拉,直接扯掉扔到副驾位。他扭了扭偏得发酸的脖子,再次抬头望过去。
靠边户五楼阳台,程悠南把晒干的护士服收下来,随即把头探出阳台,小区下面社区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给进出的人员测着体温。
家属楼,医院工作人员比较多,但是工作人员都还是要核对信息后才能让进出。
就她出现在阳台的那么一瞬,男人眯紧双眼,眼神凌厉异常,戴着口罩的脸看不出神情。
他顺手拿出仪表盘上放着的金色打火机,烦闷地点燃手上的烟,摁下车门控制按钮,深吸一口,烟圈随着车窗缝隙飘到车外。他将头靠在椅背上,偏头不再看五楼阳台,对着车门降下后留出的缝隙深深吐纳着烟。
没错,男人正是邢印沉,前天接到妹妹的电话连夜坐飞机回A城,昨天下午到A城还来不及喘气,拿着特助洪毅查询到的资料,又马不停蹄的乘坐航班到离临城最近的D城,再开车三个多小时,今天凌晨一点左右到达临城。
他累得浑身酸痛,到预定酒店简单冲洗一下,倒床就想睡。尽管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睡觉,要休息,可正当躺在宽敞的床上时,却毫无睡意,精神异常亢奋。
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嘴里咬着牙:“程悠南,有本事你就躲我一辈子。”
早上从医院拿到她的资料,一从医院出来,他就愤怒地撕碎了手上的资料。
开着车,一路来到她家楼下,像个傻子一样蹲在这里,就为逮她。
资料内容,哪怕他只看了一眼,却绝对能倒背如流。
陈南,女,28岁,未婚,D城医科大学护理专业毕业,201X年入职临城县人民医院,现为普内科一级护士。
后面的一系列评职称的东西,他都不屑于再看下去。
他就是一傻帽,当年就该动用他老哥邢印堂在公安系统的关系,通过照片找人。而他当时只想到用她的身份证信息去查,谁知道人家来个金蝉脱壳。
特别是那未婚两字,像淬了毒一样,熠熠发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未婚,那他家户口本上已婚俩字就是变异了。
此刻,他恨恨地盯着她家楼下出口,只要她一出现,他一定一口咬死她,然后再自咬。
明明C大本硕连读高材生,居然跑这偏远地方当护士,她是对他有多大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