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一个柔和悦耳的喊声传过来，王正先抬头看见颜如玉从垂在十字路口那面人行道上的柳枝后面笑盈盈地走过来。
看到王正先手里拎着的一兜馒头，颜如玉说“咋买这么多呀？”
王正先“去一趟，多买点。”
“总吃剩馒头怎么行啊？”颜如玉转过头对同行的女伴说“你先走吧，我跟王老师唠会儿嗑。姨去日本照顾老父亲去了，就剩下你自己一个人也不能糊弄啊。以后，再买就少买点，应该吃新鲜的。”
王正先“没事，热热就行。”
颜如玉“还抽烟吗？”
王正先“不抽了，戒了。”
颜如玉“好啊！自己在家会做饭吗？”
王正先“还行。”
颜如玉“王老师，你瘦了，明个我给你订点牛奶喝吧。”
王正先“不爱喝，没那个口头福。都说好吃不如饺子，可我就是吃不好，也吃不饱。牛奶也不爱喝，就得意大煎饼、大馇子。大葱蘸大酱。”
颜如玉笑着说“我可吃啥啥香，不挑食，傻吃苶睡。一看书眼皮就打架，一睡就睡个天昏地暗。王老师，你平时连感冒都不得，胃怎么能不好呢？”
王正先“可能是年轻时精神上的压力太大了。”
颜如玉“那你可得注意点，多吃点蔬菜，按时吃饭，别不吃早饭，还不能累着。男人应该多吃点韭菜，洋葱，血压高多吃点芹菜。小姨不是给你买六味地黄丸了吗，吃了吗？”
王正先“没吃。”
颜如玉“男人吃了好啊。”
王正先“用不着，我的饮食习惯还行。”
两个人说着话，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王正先“你不回家吗？”
颜如玉“从这边走。”
为了孩子去学校上晚自习方便，王正先回楼住了。在王正先家的楼头，颜如玉又停下了脚步。
颜如玉“王老师，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帮我妈设计窗帘。”
王正先“我也想收拾收拾屋子，装个窗帘。”
颜如玉“不是你装，是你帮我妈装。王老师，别老给人家干了，有功夫，把自已家也好好收拾收拾，该享受享受了。缺什么材料告诉我。沙子、水泥木料我都能弄到，别不吱声。有啥事给我打电话，电话号码你不是没忘吗？别磨不开张嘴。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你。现在，我还真又有事得求你。只是，看你东一头西一头，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就不好意思张嘴。”
王正先“没说的，有事尽管吱声。”
颜如玉“这个事谁都插不上手，我侄儿要结婚，他在别人家见过你画的长城，挺喜欢。你有功夫就给他画一个吧。”
王正先“没问题。”
颜如玉“你太好说话了，善良是优点，可是，一个人，太善良了，有求必应，就容易被人利用，受人欺。在贪得无厌不知感恩人的眼里，你的善良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换不来他们的尊重，你的善良就一钱不值。善良和爱都是免费，但不能是廉价的，不能没了自己，所以，做人心眼不能太实了。不能让他们享受你毫无代价的付出，还要说你是个傻瓜。”
王正先点头“是啊，我们都不是什么尖人，可是，也不能甘心做个傻子。”
颜如玉“我跟他们不一样，心里有你。”
王正先“孩子快放学了，你回去吧。”
颜如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王老师，现在不穿毛衣了，你把毛衣给我，我给你倒倒垄，重织一下。”
王正先“不用了，你姨走前才织的。”
颜如玉“我在家没什么事，有啥我能干的就吱声。”说到这儿，看见揹着小书包在影院前小广场上面游荡的田甜，住了嘴，离开王正先，朝儿子快步走去。
飞飞扬扬的鹅毛雪，不住跳动闪烁的霓虹灯光，颜如玉从歌舞厅前走过。
“颜姐——”
循着喊声望去，颜如玉看到方可欣和苗笛走过来。
方可欣“你回来了？”
颜如玉“不回来，能上哪儿去？”
方可欣“你还怕没地方去。”
颜玉苦笑。
苗笛“去舞厅玩玩？”
方可欣“颜姐，一块去吧。”
颜如玉“等哪天有空的。”
方可欣“这么晚了，你还要干啥去？”
颜如玉“咱们库房那面的灯还亮着，一定是王老师还没回家，我去看看。”
王正先果然还在库房。
颜如玉“王老师，你怎么还不回去吃饭呀？今年咱们的灯做得早，不是赶趟吗？你急什么呀？”
王正先“在家也没什么事，吃完了，就过来了，想把眼睛按上，看看怎么样。你怎么也来了？”
颜如玉“上妈家去了，回来一看这面灯还亮着，知道准是你，就过来了。”
王正先想把宫灯支起来，灯太大，不好压。颜如玉想伸手，王正先觉得也使不上劲。就找了根木棍和一个支点，用杠杆原理轻轻一压，就把两个大宫灯撑起来了。
王正先“这屋子冷，你回去吧。”
颜如玉“不怎么冷。”
王正先“你家有孩子。”
颜如玉“没事，他爸在家。王老师，这个灯破个口子，行吗？”
“没事。”王正先找个旧宫灯做人头，用粉笔在破口处划了个不大不小的园圈，在不远的地方又画了个园圈，铰出两个圆洞“这是人头上的两个眼窝。”
王正先把两个已经做好的的眼球和上眼睑固定在两个圆窝中。
由于两个人干，王正先把准位置，颜如玉飞针走线，两只眼睛很快就固定好了。
眼睛上带轴，王正先拽拽连在轴上的拉线，眼睑便一张一合地活动起来，眼球也可以左右转动。
颜如玉“挺好！”
今年的灯由小姑娘与老叟两个人组成，他们又做另一个头
颜如玉“王老师，你肯动脑，能琢磨事，又敢想敢干，干什么都跟别人不一个样。每年的灯展成了你大展身手的舞台，让我这个做工会工作的头头没少出风头，我可羡慕你这样有才华又能干的人了。郝书记说，你是我们半截河新村文化水准的最高代表，能写能画，还会设计。我要是也有点特长，就会让你少挨点累。可是，我不是这块料。小时候就爱跳舞，要是有个明白人指点，也许还能有点发展。现在啥也不寻思了，这些年除了单位搞活动，舞根本就不跳了。每回上我妈家去，都从歌舞厅前面路过，可是，一次也没进去过。”
王正先“一个人应该有点爱好，爱看电视吗？”
颜如玉“看也是东一耙子西一笤帚，看头不到了的。”
王正先“看过《红楼梦》吧？”
颜如玉“也没看出个什么头脑来。”
王正先“有点兴趣爱好，生活才能丰富多彩，更有意义。玩麻将吗？”
颜如玉“玩也行，不玩也行。王老师，你怎么不跳舞呢？”
王正先“不会。”
颜如玉“我要教你，咋不学呢？”
王正先“跳舞是别人的事情。颜如玉“你思想挺开通的，不会对跳舞有什么成见吧？前几年恢复跳舞的时候，你还是个积极的组织者。”
王正先“我不反对跳舞，可它与我无缘。”
颜如玉费解地瞅了王正先一眼，想问个为什么无缘，又觉得不好，就没吱声。
“王老师，你说苗笛咋样？”没等王正先回答，她就又说“前两天，我上楼，他从楼上下来，见没人，啥也没说，在最暗的地方就把我抱住，要亲我。我没给他好脸，真不是个东西。”
王正先“那你怎么还跟他说话呢？”
颜如玉“在一个单位工作能不说话吗。”
“这个做完就没什么事了，你就回去吧。”王正先说，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交给颜如玉“这是咱们头年给西郊乡做龙灯，人家给的报酬。”
颜如玉“都是你干的，我不要。”
王正先“你也没少忙活。拿着吧，过年给你妈买点东西。”
颜如玉“我还正想今年过年，先把拿你的钱还给你一点呢，前一阵子，我们结婚纪念日，朋友们过来聚聚，收了点礼金。知道你不爱参与这些活动，就没告诉你。”
王正先“能收几个钱。”
颜如玉“有就给点，给点算点。”
王正先“不用为这点事费脑筋。过年了，你手里怎么也得有两个钱，要不回婆家去怎么跟他们玩呀。”
颜如玉“过年跟他爸他哥打麻将，每年都能赢点。王老师，今年过年你上哪儿去不？”
王正先“不上哪儿去。”
颜如玉“那你还得替我值班。平时没功夫玩，值班时好跟他们打打朴克。”
王正先“你回去吧，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颜如玉没有吱声，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王老师，你看过郝书记跳舞吗？”
王正先“看过，环保日。”
颜如玉笑道“郝书记哪点都好，我妈说他又年轻又仁义，没一点官架子，大人孩子没人说他个不字的。就是跳舞不行，就象个木头人似的，没一点活气儿，一到场上他的帅气劲儿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跳舞，好像就因为他是个头头，不跳不好，不得不尽义务。”
王正先“他可能还不太习惯这种社交活动。”
颜如玉“平民百姓家出身，太朴实了。”
王正先“听郝书记说他媳妇更老实。有一次，几个领导扯起一个泼妇怎么拉碴，没有她不敢做的，男人都只能甘拜下风。郝书记说他媳妇可不行，你就是钻进她的被窝里都不带动一动的。”
每次说到郝书记，颜如玉听得都很专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好像没有听清，或者是没有听明白，问了王正先一句“你刚才说的啥？”
王正先只好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颜如玉没有再吱声，不知道这次她听没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