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然阴气重,但我也确确实实感受不到怨气,说不定是与陈先生有关的人死了之后,灵魂一直在他身边徘徊。
我想到云安前段时间刚教我的一个咒法。
那道咒法可以将附近百米内的鬼魂给聚集起来,设下一个禁咒在周围,让他们无法跑出来。
就算是你不小心圈中了一只厉鬼,也不会有事。
我的玄力不够,不能像云安他们那样直接在空中画血咒。
更何况血咒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样的。
一般而言,鲜血很可能会激发恶鬼的本性,到时候逃也逃不了。
我拿起玄门特制的笔,用微薄的玄力包裹住笔尖,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
陈不吕站在我身后,怕我把咒法画错,若是画成了一个召恶鬼的阵法,那今天不得全挂在这里。
好在我的咒法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金色的光芒以符咒为中心,各自往四面八方延伸百米,而后形成一道屏障,将鬼魂圈禁在其中。
很快,我们便看到了那个鬼魂所在。
那是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老式军装,裸露在外的肌肤伤痕累累,胸口还有弹痕。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圈在这个地方,面色有些迷茫,而后一转头便看见了陈先生。
鬼魂的脸色没有一点诧异,反倒是一副很平淡是模样,证明他与陈先生熟络,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看不见自己。
“老……老林!”陈先生的拐杖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已经残疾,一下子往前扑。
老林也是下意识地去接他,但是两人早已天人永隔,根本就触碰不到。
老林的手直接穿过了陈先生的身体,最后还是陈不吕的速度快,一下子就给人当了肉垫子。
“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陈不吕刚刚动作太快,膝盖磕到了桌角,疼得他龇牙咧嘴。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陈先生脸上也浮现出尴尬来,连忙急着要起身,嘴里还在叨叨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给你看看。”
他一个劲儿说着,手上动作也一直在努力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能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费力,过去搭了把手。
“谢谢你啊小姑娘。”
陈先生不像刚刚的严肃,而是变得亲和了不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的。”
老林再次反应过来,站在陈先生面前:“老陈,你看得见我了?”
老战友见面分外眼红。
即便成了一缕魂魄,他的眼眶还是红了,陈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摸老林的脸。
只可惜,他的手还是穿过了老林的脸颊,靠近的时候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
这个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老林真的死了……死在了那个战场上。
生死并没有约束两人的情感,而是让彼此的情谊更加深厚。
老林看着陈先生,有些唏嘘。
一眨眼,他的战友也老了。
我看着老林,轻声问道:“林老前辈,您为什么会一直待在陈先生身边?”
老林叹了口气,又笑着摆摆手:“这不是年轻的时候一直想着报效国家么?可是我至死也没看到太平盛世,这才有了执念,一直跟在陈先生身边。”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忍不住笑了出声:“每次陈同志要看电视,我就想看点关于国家的电视台,就跟他抢遥控器,但是他不知道是我,还以为闹鬼呢。”
我看了眼他,说闹鬼其实也挺准确的。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点不太对,老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而后轻声道:“现在我们战友也相见啦,就是很遗憾,我没有亲自感受这个年代。”
这个没有战火纷飞的年代。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心情。
没有人愿意看到战争的发生,所有人都流离失所,在炮火下抱着大哭。
脏乱又血腥的场面,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副挥之不去的画。
一时间,我又想到了一个重点,连忙问道:“可是您这样的鬼魂如果没有附身体的话是很容易消散的,您附身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陈先生的家很是一眼就会让人想到应有尽有这个词的。
因为他把整个屋子装修得很饱满。
所有东西该缺都不缺,但是可有可无的也一样都没有。
简单来说,就是只有生活用具,还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以及破旧的沙发。
其他的什么都没了,连个茶几都没买。
老林走到餐桌边,指了指那个水壶,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感慨道:“这个水壶是我曾经在战场上用过的,那时我们要跟敌人打游击,在深山里有时候待在一个地方动都不能动,身上没有粮食,只有人手一个水壶。”
“我们每天埋伏着,而这个水壶就是当时我用过的,我死了之后去部队走过一圈,但是都没有看见这个水壶,没想到是你拿了回来。”
老林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先生的手摸向水壶的瓶身,有些不可思议:“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这个水壶老是经常自己装满了水,原来是你附身在上面了。”
我想象了一下,夜半有个水壶飘在空中,然后给自己盛满水的样子就觉得可怖。
也亏得陈先生竟然不怕,若是换成平常人,早就吓得直叫唤了。
老林有把水装满的习惯,因为他怕哪天又要打埋伏,那种感觉太熬人了,没有水是很难生活下去的。
“嗨,这不是习惯了嘛,倒是没想到战友你,竟然会被我给吓到。”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忽略他眼角的眼泪。
陈先生将水壶拿起来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却是看着老林,一瞬间老泪纵横:“我以为……我以为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老天垂怜,又让咱老哥俩见面啦。”
他像是将往日的战友重新抱在怀里一般,落下的眼泪滴到了水壶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