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靖一的回忆
那晚，妈妈一直没有回来，大约到了12点，又有人敲门，我赶紧跑过去，可是我又不敢擅自开门，于是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原来是江晨，我赶紧让她进屋。
江晨进屋后整个人蜷缩着，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慢慢抬起头，看似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颤抖着双手，拿起那杯水，喃喃自语道：“好多血??????”
“小晨，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其实我知道，一定是江叔叔又犯病了，这些年，小晨的爸爸时常犯病，一犯病，小晨妈妈就会把小晨送到我们家来。“靖一，我爸爸好像犯病了，他突然吐了好多好多血，家里满地都是血??????”江晨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靖一，我好害怕，你说爸爸会不会死？”“没，没事的，小晨，我妈妈爸爸都过去帮忙了，都在医院，没事的，医生一定会救他的。”“妈妈怕我困，让我回来休息，可是我好害怕满地的血，我不敢回家。”“小晨，我陪着你，没事的，以前叔叔犯病的时候，阿姨就会送你过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我看着小晨一直在发抖，我感觉到她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抖得那么明显，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道：“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妈妈就会带着爸爸回来了，一定没事的。”大约凌晨4点，楼道里有几个人的说话声还要哭声。我和小晨赶紧去开门跑下楼，是我妈妈和小晨的妈妈。
来自江晨的回忆
我和靖一跑下楼，看到妈妈在理衣服，她对刘阿姨说：“这件衬衫他都没穿几次，说舍不得穿那么体面的衣服出去，只有喝喜酒的时候穿，我给他多整理一些衣服出来吧。”那一刻的我，天真地想着，爸爸一定没事了，应该就是住院，没事没事，医生一定把他抢救回了。这时，刘阿姨走过来，对我说：“小晨，你爸爸，他，他走了，就是，去世了。”我整个人愣住了，去世了？那个下午还和我一起吃冰棒的爸爸，他去世了？那个傍晚还做了一大桌子菜的爸爸，他去世了？我不敢相信刘阿姨的话。“小晨，小晨，你没事吧？”靖一推了推我。我没有理会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就这么跟着妈妈和刘阿姨在房间里，看着她们帮爸爸整理，整理遗物，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妈妈理着理着，哭了起来。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我想她在医院应该已经哭了很久了。可是，我哭不出来，我觉得，这一切应该是在做梦吧。凌晨5点30分，我跟着妈妈、刘阿姨来到医院的抢救室，我看到爸爸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和平时睡午觉那般。我想，她们一定是骗我的吧，怎么可能呢，爸爸怎么舍得离开我？我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我尽量克制我自己，用手轻轻摇晃着爸爸的脚，“爸爸，爸爸??????”没有人回应我。我拉起爸爸的手，我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我紧紧握住，我想把手捂热，我见过电视剧里的人演，去世的人都是冰冷的，可他现在的手就是冰冷冰冷的。刘阿姨过来搂住我，“小晨，你和爸爸说说话，你跟他说，你来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在了我的喉咙口。
那晚的我，像极了没有灵魂的傀儡，没有思考。我看到舅舅来了，姑妈来了，大伯来了，好多好多亲戚，比过年聚会的人还要多。我看到他们在布置灵堂，我看到爸爸的照片被挂在了正中央。我看到他们把爸爸拉走了，说是带去殡仪馆的冷库里。家里的血迹被洗干净了，但是我还是能闻到那股血腥味，不，是属于爸爸的味道。连续两晚，家里灯火通明，蜡烛不断，灵堂前，妈妈，姑妈，大伯，舅舅一直坐着。第三天，妈妈说要出殡了，那天，我一直一直跑厕所，妈妈说：“你是紧张了。”出殡那天，我在告别仪式上念了好长的稿子，我记不清是念了什么，只记得做老师的姑妈前一晚让我念了好久好久的稿子。那一天，爸爸被火化了，爸爸被推进去的那一刻，我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双眼，不让我看到。
墓地。
我抱着爸爸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我看着他们把爸爸的眼镜，收音机一样一样地放进去，再把爸爸的骨灰盒也放进去，最后盖上大理石做的盖子，再盖子盖上的那一刻，我似乎突然“醒”了，这是真的，我再也再也看不到他了。一瞬间，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那个每天陪上学放学的爸爸走了，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他，不能再拉着他的大手一起去买菜，一起去骑车，一起练书法。那个陪我笑，陪伴我成长11年的爸爸，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