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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绝舞

六? 神曲绝舞

张宾入蜀已近伏旱,每走进一日天燥一日。初闻蜀地多山多瘴气,外人多致病疫。张宾头昏脑涨口里干渴,在路边找了一家农舍,想找点水喝。那农夫见张宾一身打扮,满脸欢喜,唤出农妇张罗开了。张宾吃饱喝足,掏出银两付与农人。没料那农夫双手直摆,坚辞不受,说道:“仙长是天师弟子,到了这里吃喝都不要钱的”

“小可虽是学道,却不是天师派的”

“小仙长仙风道骨,就算不是张天师弟子,我们农人也是欢喜的很”那农妇站在一旁两只眼睛一直瞧着张宾,附和道。“是啊,是啊。张天师斩妖除魔,又为我们百姓治病,我们都记着嘞。不瞒小仙长,我都好几次要上青城山呢”。“去,去——又在大白天做梦?家里哪来的五斗米?!”一边的农妇遽然变脸,怒骂起来,唬得那农夫躲开远远的。。。

眼前一幕,张宾感叹,果然蜀地民风淳朴,古人诚不我欺也

川蜀之人为什么独尊青城山?这还得源于张道陵。张道陵是前汉留侯张良之后,青年时期即精通黄老道术,辞官后来到蜀地。张道陵入蜀的原因,一是“闻蜀人多纯厚,易于教化,且多名山”,对创教有利;二是“闻巴蜀疹气危害人体,百姓为病疫灾厄所困”,他想用符、丹为人治病。入川后,他先居阳平山,后住鹤鸣山,还到了西城山、葛溃山、秦中山、昌利山、涌泉山、真都山、北平山,最后定居青城山,精思炼志。张道陵擅长符箓,常以符水、咒法为人治病,并授民取盐之法,后人称“陵井”(用咸井水熬盐)。百姓得其益,奉之为天师,弟子户达数万。并立条制,设四级道阶制——道民、道士、祭酒和天师。天师职位的继承采用世袭嗣教制度,祖天师化去后,由儿子张衡接任,史称嗣天师。张衡化去后,又由子张鲁接任,是为系天师。如今到了第四代制天师,俗家名张盛!张道陵务实亲民,规定从天师开始,诸弟子随事轮流出米绢器物樵薪等,不施刑罚,以善道治人。使有疾病者书记生身以来所犯之罪,手书投水中,与神明共盟,不得复犯罪,以生死为约。自称“太清玄元”,收徒设教,建立道教基层组织。奉其道者,须纳五斗米,时称“五斗米道”。。。。。。

张宾祖上也是卫国人,与张道陵祖上的留侯张良同宗共祖,后来张宾祖上迁居冀州,张家两支就断了联系。如今见识自家的仙长治理川蜀,深受百姓爱戴,张宾心中不免豪气满满!推算起来,天书中的好些玄机,还有前次坠入王屋山深谷后与丑女共处的那块方寸之地,也都是先祖亲戚张衡布置的,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祇护佑。

农家听说他也姓张,与张天师是同一家族的,越发殷勤款待。盘桓了一两日,张宾问明了益州的道路,留下一些银两,直奔成都王府而去

张宾此行见识了蜀道之艰,车马舟楫赶了四日方进入益州城。可接近府衙发觉情况不妙——黄昏时分,整个府邸钟声阵阵磬声悠扬,门额悬挂白幡,门禁也都披麻戴孝。一打听,前日夜里益州刺史司马通去逝了。张宾记起师尊嘱咐,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梳洗干净后,休息一晚,待明早登门吊唁。

匆忙之中,总觉得身后有个影子尾随,屡屡回头总也瞧不见。

晚餐用毕,张宾回到房间准备就寝,蓦地桌旁现出一黑衣人,张宾骇得呀——的叫出声来

那黑影背对着张宾冷冷喝道:“你究竟何人?来益州何干?”听声音却是女子

张宾刚要伸手掌灯,倏忽一响,喉头顶着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快说!”

“总要喘口气才能回话啊,大姐!”张宾笑曰

“休要胡说!谁是你大姐”那黑衣人迟疑了片刻,收回了手中峨眉刺,听任张宾点亮了桌上的灯盏。

烛光下,那黑衣女子露出脸来,粉面微红、杏眼圆睁,着实美貌!见张宾瞧着自己,娇叱道:“狂徒大胆!再看就挖了你眼睛”

张宾佯装害怕连连作揖,笑曰:“白日里总觉得身后有人,定是小姐吧。不知莲驾跟踪小可究竟何事?”

“谁有闲心跟踪你这狂徒来着?”那女子脸色发红,怒道,“我来问你,你是何人?来王府何干?”

“小可张宾,冀州人氏。先师与成都王旧交,多年未见,特命小可前来探望”

“尊师名讳?”

“南阳宋伯梓大先生”张宾本想说出东郭延或者嵇康,总觉得不妥,就胡编了一个

那少女沉思片刻,说道:“谅你不敢欺瞒。明日我家老王爷法事,有贵客凭吊。你要尽早登门”刚说完就抬手立身。张宾刚要张口问个仔细,只听得窗楞支呀一声,室内已不见人影。

张宾躺在床上,近来发生的怪人怪事在脑中纷至沓来。是以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暑气初起,张宾耐不住炎热,褪去一套衣衫,洗漱一新,提了一盒祭品,径向府衙而来。刚到官道路口,却见府署门前鳞甲森森旌旗招展——一排御林铁卫把住了大门。经打听,原来是皇太孙亲临吊唁。看来昨夜那女子所言不假。

张宾从侧门处,找到府署迎宾知客,说明来意并呈上祭品。几位家丁迎进府内。府署里祭堂很大,和尚道士遍布——烧香念经的,烧纸作法的,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祭堂外的广场上也是人满为患,有家丁家兵、吊孝的、哭灵的、还礼的还有穿着素色衣饰四处奔走的。。。。。。

张宾急于打听伏羲琴下落,苦于没有一人熟知,只得怏怏四处走动,想碰碰运气。昨夜恶床,加上暑气上涌,不大会就腹中胀痛。问了茅房所在,急急穿过几道门,寻到了一处茅房,解了个痛快!

去掉负担以后,张去掉负担以后,张宾寻不着回来的路径。偏偏此处无人问津。走了好一会,看见前面一道拱门,拱门外似有人语。

张宾推开拱门,外面竟是一方莲池,水光潋滟,波纹四散;其上莲叶田田,荷箭笔挺,芙蓉盛开;两岸却是晨风吹拂,柳丝飘舞。。。。。好一个仙境所在,张宾怀疑自己身在瑶池。

正心旷神怡时,耳朵里听得有妇人声音,随即又有琴声传来。张宾大恐,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走进了王府的女眷住地,赶忙准备逃离

忽然,那琴声清越飞扬起来,熟悉的音律传到他的耳朵里。张宾心头大震,这旋律这高度只有伏羲琴才能演奏的么?原来苦苦追寻的伏羲琴竟在此处!

循声望去,琴声发自荷池中央的一处凉亭。张宾四顾无人,蹑手蹑脚的沿着石桥走近,借了亭下一处出水的假山巨石,藏身其后,悄悄探头望去——

张宾定神瞧去,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媚眼含羞,丹唇微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一身麻衣,却也掩饰不住她曼妙的身姿,使张宾猛然记得《国风》有诗记载: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张宾心头鹿撞,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此女子比月中嫦娥仙子更加清丽,比明妃昭君更加美艳!

弹琴的女子只顾弹奏,浑然不知有外人窥视。一曲《胡笳十八拍》弹奏过半,遽然音止。

张宾一惊,以为被发现了,赶紧缩头回来藏在大石后面

良久,听得女子叹了口气,轻声自语“每到此处,徵调总是差了半个音。唉——”(琴音古谱分宫商角徵羽五阶音调)。那声音传到张斌耳朵里,犹如林籁泉韵,浑身舒坦,似乎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很慰贴!

“慢捻第六弦。姑娘再试试——”躲在石后的张宾冲口而出

耳听得亭子里呀的一声,随后一阵析析索索声响,那姑娘自是吃惊不小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那女子怯声问道:“先生。。。懂得抚琴之法?”

张宾知道藏身不住,索性越过假山,走上台阶,看那姑娘花容失色,低头垂手,蜷缩在凉亭一角——显然吓坏了

张宾后退半步,躬身揖道:“姑娘莫怕。小可张宾,今日奉命来王府吊唁,误入此地,惊扰姑娘了。”见那女子兀自害怕,连忙说道“小可无心之失,惊吓了姑娘,真是该死。小可这就离开——”说罢作势退身欲出,眼神却偷偷扫视那女子

“先——生”女子终于启口,稍一抬头又低头下去,满脸绯红,怯怯问道:“先生识得此琴?”

“实不相瞒,此琴是先师遗物,名唤伏羲琴”

“啊?!”那姑娘惊呼一声,抬头起来,自是巧笑倩兮,美目眇兮。望向张宾问曰:“先生师讳可是嵇大夫?”

“正是”

四目相对,两厢无语。那女子星眸流动,脸色红晕,亭亭卓立当场。张宾也心旌摇动,自觉此时踩在云端之上,喜逐颜开。

“先生,可。。。愿授小女子抚琴之法?”那女子羞红了脸,低声问道

“太愿意了。”张宾一高兴立即感觉有点失态,连忙坐下来,一边抚琴一边说道:“大凡五弦琴能凭借五种音阶演奏出3级音调。此琴是六弦,多出一弦,须与五根主弦分别柔和,加上单独成音的,演奏手法就多出六种变化。变化多了是因为音阶增加了,奏出的音调比起普通的五弦琴多出一倍,特别是徵羽两调的高度增加了,奏出的音效自然就宽域。。。”那女子仔细观察他手指的动作,听着他讲解,渐渐忘记害怕,慢慢走近他身边来。一阵淡淡处子雅香飘入张宾的鼻腔里,慢慢沁入心脾。张宾陶醉其中,口中故意说慢说长拖延时间,心中默念时光就此停驻才好!

“又是你这狂徒!”一声娇叱把张宾惊醒过来,罢手一看,亭子外多了素衣女子,正是昨夜客栈的那位黑衣人

“盏姐姐不可无礼。这位是。。。贵客。”候在一旁的那少女开口说道——这声音莺啼婉转,就是斥责也是非常动听

“贵客?郡主有所不知,这狂徒一看就不是甚好人”那素衣女子走上前来,护住白衣(孝服)女子,指着张宾叫道,“昨夜我找他问话,他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定不是正人君子。再说,这里是王府后花园,他进来干嘛?”

郡主?司马家的姑娘?原来张宾极其憎恶司马氏,在胶州剿寇成名后,亦不愿应召为官,为的就是嵇大夫被杀。不管师尊如何点化,他自己已暗下决心,绝不与司马氏效力,为天下士子争口气!如今邂逅这位天仙般的女子,竟然又是出自司马门?!不过,四目已然神交,彼此心有灵犀,他再也恨不起来了。

思想至此,转身对素衣女一揖道:“盏姐姐(顺着白衣女的叫法)误会了。小可来王府吊唁王爷的,迷路了,误入此地,并非有意擅闯。再说(学者素衣女的腔调),昨夜查询小可不跟盏姐姐交代清楚了吗?”张宾对二女深深一揖

“你看!又来了!谁是你家姐姐?——”素衣女急了,横了张宾一白眼,“你这人说话谁知真假?”

“郡主和盏姐姐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可自是不敢欺瞒!”

那白衣女子(郡主)瞅着两人拌嘴,一直媚眼含笑不语。末了,吃吃笑曰:“既是无心之失,盏姐姐就饶过他——吧”

听得樱口中的那个“他”,张宾觉得这位白衣郡主已经没把自己见外,自是心花怒放,就势深揖礼道:“冀州张宾见过郡主!”

郡主还了一个万福,“先生就是名动胶州的抗倭英侠啊,沁云有礼了”

“郡主识得在下?”甫听到这名字郡主还了一个万福,“先生就是名动胶州的抗倭英侠啊,沁云有礼了”

“郡主识得在下?”甫听到这名字,张宾心头一震,原来名动天下,皇家敕封“云公主”,校事府的现今掌事的,竟是身边这位弱柳扶风的娇娥

“这不废话吗”一边的素衣女子再次白了张宾一眼,“我这位郡主妹妹可神通呢,日后你自然晓得”

“王命在身,职责所及。先生到达川蜀地界,本宫自是要查询清楚的。”郡主浅浅笑道,“适才不识先生,多有怠慢。先生莫怪才是”

“不敢不敢”对方称呼一改,这时的张宾对眼前美人肃然起敬,“公主可直呼在下名字,勿要再以先生相称”

“那就称你张生,可好?”郡主一双妙目扫过来,喜得张宾连连叫好——叫他先生失了身份,叫他名字失了伦序,叫他英雄或别的又恐失了礼制,现在信手拈来改称张生,却面面俱到,足见郡主少年机智,真乃奇女子也。司马沁云本是范阳王司马虓之女,自小冰雪聪明,是范阳王的掌上明珠。司马虓行伍出身,年青时平叛羯胡立下战功,后被朝廷重用成为戍边名将。只因常年征战在外,司马虓父女聚少离多,加上司马沁云系庶母所生,司马沁云十一岁时母亲死后,司马虓就将爱女送到连襟司马通(当时益州刺史)府上抚养。没成想,这郡主到达益州后,生长得花容月貌,而且心智禀赋也正式开挂——诗词歌赋过目成诵,神算、女红、音律舞蹈也是一点就通,加上乖巧多礼,深得司马通喜爱,也视作亲生女儿一般。武帝司马炎在一次宫廷家宴上,被司马沁云即兴表演的乐诗歌舞震惊,龙心大悦,都亲封公主诰命。司马沁云小小年纪(不到十七)即获皇家云公主殊荣,还是范阳成都两边府署的通用郡主,王公贵胄、世家豪门的年青公子还有周边狄戎的胡人首领都争相攀附,欲一睹芳容。可偏偏这小姑娘心高气傲,轻易不以面目示人,加上几处府邸居无定所。因此,世人只闻其名,不知真容。恰巧张宾误打误撞,邂逅相见,莫非也是上苍注定的姻缘?

张宾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得公主转头问向素衣女:“盏姐姐着急所为何事?”

“哦,见到这姓张的差点忘了”那个素衣女子红脸回答,“禀告云公主,王爷有请——”然后附耳低声说,“那边差点打起来了”

王爷?哪来的王爷?司马通的长子才十二三岁,就算继任益州府尹也不可能一夜称王啊?张宾思索再三不得其解

沁云郡主回头望向张宾,“内府琐事,本宫须去打理。既是嵇大夫高徒,奴家尚有其他请教。张生,你可愿意随行?”

“在下愿往!不知哪位王爷?小可正要前去拜见”张宾巴不得跟随在身边

“御赐成都王。前日已然到任了。如今益州府尹升级为成都王府了。”一旁的盏姑娘快人快语

“宗庙社稷事大,丧事喜事一起办理。虽是无情,却也是合乎礼制的”郡主温声附和道

四个小厮抬来一顶软轿,郡主罩上斗篷,坐了进去,放下竹帘。素衣女示意张宾跟上,一行人急急的向府署大堂行去。

“张生,王府讲究,今日贵客众多,你可跟在本姑娘身后,不可坏事了”那素衣女边走边嘱咐

“但凭姑娘吩咐。敢问盏姑娘如何称呼?”

“本姑娘是郡主的贴身丫头。你叫叫我盏姑娘吧”

“休要胡说。”软轿里郡主说,“张生,盏姐姐可不是丫头,是右将军(成都王王府护军统领,右将军公师藩)的千金。本宫特意奏请陛下恩准的”

“哦。失敬失敬!”张宾两日之间结识两大美女,不光娇艳美貌,还全是大家闺秀。一个文静似水一个性如烈火,偏巧又是闺中姐妹,当真是造化降临。

一行人穿过几道门,朝着府署议事厅走来。大厅内外布满了御林铁甲卫士,见了公主的软轿不敢阻拦,行礼后引入大堂。大堂里下首密密匝匝站立着京城来的文武官员,此刻都低眉垂首,莫敢发声。台阶之上,数个外罩素服的华服男子在对峙,一个黄金蟒装饰的男子坐在地上手脚挥舞,涕泗横飞——正在哭闹,犹如受了委屈的孩童。左首的一孝服男子见沁云郡主从软轿步出,连忙走下台阶,连声说:“云妹妹总算来了。来了就好!好极!”

“王兄有礼了!”公主略施礼后径直走到地上哭闹的男子上边,轻声说道:“皇兄,可以了。起来吧,小心父皇板子哟”

坐地上男子刷的站起,拉住公主惊惶问道:“咹?父皇来了?哪儿呢”

原来坐地哭闹的男子正是当朝太孙司马遹。下殿迎接公主的正是刚刚上任的成都王司马颖!和司马颖剑拔弩张当庭对峙的正是太子妃贾氏贾南风之弟当朝国舅贾谧!事情缘由是这样的:司马通去逝,川蜀险要不可一日无主,于是加封次子司马颖为成都王,改州府为王府,即日赴任。随后,念及司马通治蜀有功,帝感其忠诚,太子体弱多病,又命太孙入川凭吊。司马颖刚刚赴任,正操办司马通丧事,他的侄儿子(即太孙)随后到了。新王即位随即治丧吊唁,喜事丧事混杂一起拖沓冗长,年青的成都王忙得头昏脑涨。当天所有的仪式完毕,太孙十分疲乏,本就天性驽钝,为解困乏,遂命人在新王府游戏起来,四处募人投壶下棋取乐。刚继位成都王的司马颖明知侄儿太孙此举不妥,奈何对方皇家威仪,只得在一旁小心应酬。皇太孙甚是顽劣,一时兴起,力邀王府众臣对弈,竟无人应战。散骑常侍贾谧(国舅)当场讥讽蜀中无人,王府无能,引得太孙及随行的京城众臣哄笑。司马颖气的脸色铁青,也只得强忍住。司马颖气的脸色铁青,也只得强忍住。恰巧轮到贾谧与皇太孙司马遹下棋,贾谧与司马遹争道,态度颇为倨傲。从开局一直杀到终局,贾谧棋高一着,每吃对方一棋,遂得意的高声呼喝:“杀了你的马。。。杀了你的猪(车)。。。杀了你象。。。马上夺你帅位。。。”太孙心急失误,误送对方一棋,要求悔棋。贾谧不让,两人当场起了争执,吵了起来。太孙央求悔棋只此一次,其后输赢无怨。贾谧笑骂道:“你说话不算数,如同放狗屁”。下首众臣跟随两人多日,熟知秉性,对此争吵习以为常。司马颖本就窝火,此时实在听不下去,走上前去扶起太孙,厉声斥责贾谧:“皇太孙乃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贾谧不怵司马颖,遂与之针锋相对,双方剑拔弩张,厅上气氛一下子异常紧张严峻!太孙见状兀自倒地哭闹,众臣也面面相怵,莫敢上阶。成都王府的众扈从听说后义愤填膺,与御林铁卫在殿外僵立。

郡主呵斥道:“新王好威风!刚刚即位,些许小事就弄得如此模样。直叫天下人耻笑”

司马颖慌忙跪地,面东遥拜:“司马颖糊涂至极,有负圣恩!”院外站立的王府护臣见状,忽喇喇的也跟着放下兵刃,跪地不起。

郡主扶着太孙坐在正位,行了个大礼,转头望向贾谧冷冷说道:“贾大人系朝廷柱石,怎可忘了皇家规制?!”

贾谧尴尬一笑,俯身拜道:“参见公主!微臣跟殿下玩笑取闹,当不得真!微臣这就向殿下请罪!”言讫转向正位躬身下跪。

那太孙倒也憨实,笑着摆摆手说:“孤与国舅爷闹着玩的。没事没事了”

“没事就好。今日本王糊涂,冲撞了国舅大人,本王在此赔不是了”司马颖躬身向着贾谧正要施礼。没料到那贾谧伸手一摆,大声说道:“成都新王好大的气势,下臣哪里受的起?”转身扶起太孙说:“我们走吧。”

众人鱼贯而出,不大会儿,外面的御林军也都离开了,偌大的王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司马颖招呼众人就坐,笑着说道:“王府新建,又要治丧,今日又逢此变故,得亏妹妹解此危局,愚兄在此多谢了”,转首望向盏姑娘说:“还是盏儿机敏!重赏”。盏姑娘展颜笑曰:“也只有公主能降得住他了”众人哄笑,气氛缓和起来。

“危局在后,今日已经结怨了”沁云公主俏脸微沉,眉头微慽,轻声说道

“那贾谧仗着太子妃(贾南风)撑腰,到处狐假虎威。而今是在益州,本王何惧?!”司马颖明知沁云公主在侧,想起贾谧的傲慢无礼,怒气未消,愤愤说道

“此等言论直可诛心!王兄慎言!”公主转圜声调,温声说道

司马颖一怔随即回味过来,说道“公主教训的是!为兄失态了”

“东宫暗弱,外戚逞强,此前汉之所以亡国。如今内室何其相似?!好在陛下仁德睿智,定能洞察秋豪”公主一字一顿,眼睛望向殿外的天空,眉宇间隐隐有忧

“也是。陛下乃千古圣君也,春秋正盛,我们司马家的江山稳如磐石。是我们多虑了。”司马颖朗声大笑,指着张宾问向公主:“云妹妹也该把身后的朋友给引见吧?”

公主略略停顿,说道:“小妹今日结识的。宋伯梓先生高足,嵇大夫的传人,胶州抗倭英侠张宾张少侠”张宾走上前躬身合手,“冀州张宾拜见王爷!”司马颖睁大了眼睛,瞧了上上下下,笑着走下王座,拍着张宾的肩头,连声说:“一夜奔袭两千里,四战四捷,名动天下的张宾,竟是如此少年?!呵呵”

“张宾不敢贪功,是乡勇合力剿灭的。再说那些倭寇海盗杀人放火,伤天害理。老天不会饶过他们的,是老天爷灭了他们的。在下只是凑巧赶上了,尽力而为”

“呵呵,你这话有趣!本王很是高兴”

“坊间传闻成都小王爷性情豪爽为人豪侠嫉恶如仇,在下早就仰慕不已。今日大堂亲见王爷威武,在下好生佩服”

“张生文武兼备,是不可多得人才,又与本王脾气相投。可愿意归入本王麾下,跟本王共建大业?”

张宾回望座上的公主,见她不动声色,遂跪地答谢曰:“王爷豪气,在下愿意。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尚未有尺寸之功,唯恐愧对王爷错爱”

“无妨。你可先就任益州王府武备偏将军一职,将来建功立业再行封赏。本王离京之前,陛下特意嘱咐,要仔细周边狄胡的动向。今后有很多仗要打的!”

张宾答谢,说:“自古川蜀地势险峻,扼胡汉要冲,乃华夏西陲重镇,不容有失。近二十年来,西戎、氐人、北狄和匈奴相继崛起,蠢蠢欲动,欲兴兵川蜀进驻中原。真可谓是强敌环伺!司马通治蜀多年,沿用的是诸葛孔明怀柔之策。周边狄胡日益势大,今时不同往日。在下有一策,可保川蜀无虞。”

“呵呵,果真将帅之才!本人没看错,请将军详细道来——”

“狄胡异族,必有异心。疲弱时稍稍安分,强悍了必犯中原。狄胡进犯中原必经川蜀。如今川蜀虽险,然南西北三面被狄胡环伺,以寡敌众,难有胜算。府兵虽勇,奈何胡兵狡诈来去不虞,兵祸难以根除,久而久之易成廯疥之疾。在下以为,分而化之,剿抚并用——王爷先派员去周边狄胡逐一摸排,选其首恶,重兵进剿,以儆效尤震慑其余。继而选派汉官汉民入驻胡地,颁行政令,教化农耕,移风易俗,让狄胡与我汉民杂居,同化。长而久之,汉胡遂成一家,边地无战事,朝廷亦无忧!”

“好好好。一打一摸,剿抚并用,双管齐下,进退由我。妙!本王全依将军,即可“在下所虑,狄胡外族,渔猎游牧,不习定居农耕,故而性情野蛮。凶顽野性,教化归顺甚是不易,短期间多有周折,少不得发生战事。打仗起来一味依赖朝廷增兵补援,多有纰漏。一旦战事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川蜀地贫人众,王爷可以上奏天子,就地募兵,加以操练,组建武备军。王爷坐镇益州府,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好!孤正有此意。我得将军,如鱼得水,久旱逢甘霖也。即令,本王擢升将军为将军府主簿,王府行走。出入王府无须奉召!”

“哈哈”“哈哈”两人年龄相近,性情相似,彼此相拥开怀大笑。

当夜,司马颖在偏殿大摆酒宴。众人除去素服,一扫多日阴霾,开怀畅饮。张宾首次入川蜀坐在主宾席位,望着眼前的菜肴,正不知如何下箸。司马颖摇手示意,公师盏盛装而至,陪坐在侧,逐一介绍桌上的酒菜:就有文君酒、巴山大曲。荤菜除了腊肉外,还有五胖板鸭、元宝鸡、燕窝丝、剑门火腿;素食小吃名目繁多,摆上来的有糖油果子、松花皮蛋、保宁蜡、开花白糕、酸辣粉丝、剥皮花生、陈年糟蛋等等。公师盏载笑嫣然,在旁边悉心指导川菜的菜名及吃法,主位的公主王爷也频频示意。王府家臣也纷纷离席,争相与张宾对饮。张宾心情大好,放开手脚,来者不拒,大吃大喝起来,一直喝得酩酊大醉。一连三日,醒来即喝,醉了就睡在王府,俱是如此。

第四日张宾醒来,离开睡榻感觉头重脚轻,只道是宿酒未醒。盘膝运气,只觉得丹田沉寂,无法提气运行。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出门欲寻司马颖,小厮回应王爷大清早去青城山练功去了。张宾欲赶往沁云宫,门童回应公主此时正修习道法,闭门谢客。张宾怏怏而归,胸中疼痛越发加剧,喉咙里如同火焯一般。路上碰见公师藩父女,见礼后,张宾手指嘴巴,陈述自己病情。

公师盏走近前来,踮起脚尖查看他的眼睛和嘴巴,沉下脸惊慌叫道:“完了完了,王府的大红人中毒了,最多还有3日可活?”随即一本正经说道,“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可惜了了。说吧,张主簿有甚未了心愿,本姑娘说不定帮你完成”

张宾大惊,浑身打量自己,似有全身中毒疼痛之状

“盏儿休得胡闹”公师藩笑曰,“主簿勿惊。主簿没有中毒,只是水土不服,虚火攻心而已。蜀地低洼,四面环山,湿气甚重。加上主簿刚入蜀,所食之川酒川菜颇为辛辣,伤了脾胃。”

“哦,多谢前将军。”张宾如释重负,胸口也不怎么疼痛了

“主簿无忧。可叫军医取些清火败毒汤药,一两天自可痊愈”

“多谢公师将军指点。在下这就去找医”

“此事可教盏儿代办。某找将军主簿有要事商量”公师藩示意公师盏。那姑娘朝二人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开了——父亲在身边方现女儿本色,这姑娘也是顽皮的紧啊

公师藩说道:“今日早上,氐族头人李特、李庠兄弟俩拜谒王府,带来了一只猛兽,说是恭贺新王即位的礼物。这兽凶猛异常,王府上下无人能识,某走南闯北三十年也未曾见过。恰逢王爷不在,特来和主簿商议”

“嗯?连公师将军也不曾见识?”

“不曾。李氏兄弟说是神兽,定要王府收下。其实,氐人狡黠,借献礼之名来探我虚实,看我们成都王笑话来着”

“既如此,在下先看看。有劳将军引路”

二人来到大殿,广场上围了很多人,纷纷望向场中央。场中央横放一只巨大铁笼子,里面锁住一兽,那兽正在笼子里来回走动,不停的咆哮。细看那兽,狮头虎身,阔口獠牙,眼大如钟,嘶吼如雷。体型硕大,比寻常雄狮大出一倍。通体黑白两色相间,一身斑驳的毛发,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围观的觉得稀罕,啧啧称奇。

见二人靠近,笼子左侧一人站起——那人身高臂长,一脸浓密胡子,上身裸露出健硕的身躯。那人走到场中央,双手叉腰,大声嚷道:“李特捕得一只神兽,特来献与成都王!成都王如何不见,莫非看不起我西郊李氐?”声如洪雷,闻者失色

公师藩迎上前说道:“我王今日不在府中。头人献宝,盛情难却,公师藩代我王收下了。先行谢过!等我王回府,一并禀告!”

那头人望了公师藩一眼,没有搭理,回头呼喝道:“雄娃子,献宝!”应声跳出一少年来——那少年蓬头赤足,约莫十岁,鼻孔套着铜环,身上裹着兽皮,一身肌肉闪闪发亮。只见他走到铁笼前,伸手拔去铁栓,开了笼子,朝里面那兽的胡须用力一抓,叫道:“天龙,出来——”

那兽烦躁起来,吼声震天,山摇地动——只见它冲开笼门,扑向那孩童。孩童极是敏捷,左手一背,躲过兽爪,脚下一滑,闪过兽扑,竟从那兽的身下穿过,翻身骑在背上,双手勒紧皮毛,叫嚷道:“驾——”四周围观众人齐声喝彩。一打听,这孩童是头人李特的儿子,名唤李雄。

那兽被孩子一抓皮毛,狂躁不止,吼叫起来,上下腾跃,想甩开背上的负重。可骑在背上的那孩童神色飞扬,小巧的身子翻翻滚滚、摇摇晃晃,象杂耍般竟没有跌落下来,就象粘在那巨兽背上一般。那兽愈发恼怒,狂叫声声,横冲直撞,一霎时场圃里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围观的兵士、民众四散逃命,来不及闪躲的都被那兽袭杀,非死即伤,场地上不忍直视。

当此时,李特座边又一人走到场中,高声叫嚷:“雄娃子英勇!大晋国有此英雄乎?尔等汉人,有谁能降“我来降这畜生!”一稚气童声响起,一身着紫衣少年跃进场中,护目圆睁挡在那巨兽的前面。前路受阻,巨兽跃身而起,两只巨爪抓向紫衣少年。那紫衣少年郎倒也不怵,嘴里怪叫声声,两眼仰望,目光炯炯,注视着巨兽下落的巨爪。两只巨爪距离头顶半尺,只见那少年双手右举,迅疾左移,灵巧的避开这一扑!众人喝彩惊呼!骑在兽背上的孩童见状,松开一只手击打巨兽的。紫衣少年见势,身子一扭,闪在那怪物后面,两手抓住尾巴,圆睁虎眼,大叫一声“止!”那巨兽去势骤止!原来尾巴被紫衣少年拽住,凶猛的前扑硬生生的被拉停了——这少年没有万斤神力如何做到?众人惊呆

兽背上少年收手不及,跌落在地。那兽凶性大发,扑上去就咬。李氏双雄四拳齐出,挡住那巨兽,救起地上的李雄。巨兽舍了李氏二人,扭头将身子就地一滚。紫衣少年拿捏不住,松了尾巴。不料那滚地的巨兽极是厉害,后爪一掀,击中少年。紫衣少年呀的一声,双臂衣袖裂开,鲜血四溅,连忙向后闪避。那兽哪里肯舍,此时狂性发作,平地腾空跃起,扑向紫衣少年。围观一阵惊叫,这回完了,少年郎必死无疑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听得一声大喝“孽畜,休要伤人!”一白衣人从天而降,落在兽背上。一人一兽跌落在地!紫衣少年就地滚开,终于躲过那巨兽致命一击。回头看时,白衣人双腿夹住巨兽的颈子,左手变拳击向顶花皮,右手化掌,戳向巨兽的下颌!巨兽负痛,浑身一怔,低吼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来人正是身穿白衣的张宾!

早有兵士递上铁链铜环。张宾接过铜环,锁在巨兽颈项部,拉起铁链。怪兽倒还听话,站起来跟着张宾身后。张宾牵着怪兽,重新锁进铁笼子。围观的都长舒一口气,好险!

张宾回头扶起紫衣少年,爱惜问:“你是谁家儿郎?当真英勇了得”

少年浑身是血,倒地磕头拜曰:“孔苌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唔?你叫孔苌?已故司马大人的义子?”

“正是!先生御兽术出神入化,求先生教我”

张宾哈哈大笑,牵着孔苌手走向李氏兄弟。那李氏双雄亲眼目睹张宾降兽,心中佩服。见他走近连忙站了起来施礼,说:“只道是哪位神仙降服了天龙神兽,原来是王府的主簿将军。李某佩服之至!”

张宾还礼,却伸手拉起穿兽皮的李雄,查看了伤势,挥手叫来几名兵勇,耳语几句。那些兵勇立即领着两个少年治伤去了。

现场一片狼藉,公师藩正指挥家丁清理现场。见了张宾赶忙奔了过来

张宾让公师藩坐定,叫来李氏兄弟,正色说道:“王府的公师将军已然告诉两位头领了。礼物我们收下了。不过,此兽不叫天龙,应叫狮虎兽,是北狄的虎汔和南方雄狮杂交所产。凶残暴戾,神力无穷”

李特笑曰:“将军见多识广,识得此狮虎神兽。我西陲氐人,合全族之力才觅得此物,献与成都王,以表诚意。此行回去即告我族人,我已与成都王盟好,两不侵扰”

公师藩回礼道:“头人献宝盟誓,足见诚意。某家一定禀明我王,早日缔结盟约”

李特兄弟爽朗大笑

张宾沉声说道:“双方结盟,汉人氐人互为兄弟,利国利民造福百姓,这本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下官以为,头人此番献宝有失,缺乏诚意。我王知悉,盟约一事自当斟酌”

李氏双雄闻言色变,惊问:“将军何出此言?”一边的公师藩也变了脸色

张宾低声说道:“狮虎兽不是神兽宝物。恰恰相反,此物异鬼投胎,乃污秽不详之物。蓄养日久必害其主。我王回府后,下官须奏请我王必杀此兽,以绝后患!”

公师藩闻言大怒,盯着李氏二人,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李氏兄弟面红耳赤,低头拜曰:“我等山野之人,不识此物,让将军见笑了。既然此物不详,但凭将军处置,结盟之事但凭成都王吩咐!”

“既然如此,我王焉知头人盟好之诚意?尔等速去,盟约之事从长计议”

李氏兄弟诺诺连声,狼狈退下。

此番交锋,公师藩对张宾刮目相看,细问这狮虎兽处置之法。张宾哈哈大笑,说:“鬼胎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是在下蒙那蛮人的,连将军也相信了?”

“主簿言之凿凿,如何不信?”

“蛮人迷信神鬼之力,异鬼投胎一说是在下临时杜撰的,借机杀杀他们的傲气。不过,狮虎兽害主真有渊源,这个必须禀明我王知晓”

申时刚过,司马颖回府,带回一道人与臣工属僚见礼。公师藩奏报白日之事。司马颖道:“李特兄弟此番来蜀名为献宝盟好,实在打探军情,摸我底细虚实。近年来西边氐人,汉中的匈奴发展迅猛,窥视川蜀久矣。边关急报,这两蛮族现已陈兵边关,双方战事一触即发。”臣工大惊:“军情如此紧急?大战在即啊”“诸位爱卿休要惊慌。本王早已报予朝廷,天子已知详情。雍谅大军正向川地开拔,月底即可抵达我益州”。众人释然。

小吏奏报,笼子里的狮虎兽正在发狂,请求处置之策。成都王领着众人来到大院。夜光之下,那兽怒目圆睁吼声震天四爪飞舞,正在发狂。众兵士手持器械,个个胆战心惊,莫敢近前。司马颖走近前来,顺手丢进一块鹿肉。说也奇怪,那怪望见司马颖立刻安静下来,伏在地上啖起肉块。众人颇觉奇怪。那成都王爷童心又起,居然亲手打开铁栓,牵兽出笼。那兽匍匐在司马颖脚下,低眉顺眼,凶性全无。众人心里紧张,都捏了一把汗,几位王府卫士手执利刃,紧贴着王爷。司马颖豪气大发,推开兵士,走到那兽身旁,一手抚摸,一手拿住铁链,跨上兽背。那兽随即站起,稳步向前行走。司马颖抖动铁环,大喝道:“走!”那兽伸首仰天长啸,飞奔起来。火光中,那兽绕场急奔,风驰电掣;背上的司马颖神采飞扬,有如天神下凡。赢得众人齐声喝彩

只听一声“停!”那兽收足立住。司马颖跃下兽背,哈哈大笑:“说什么此兽害主。诸位都见到了吧,此乃天赐神驹。孤要定它了!”众人齐声恭贺。

张宾默然无语,听到琴声,便走到一处院子,院门上书“沁云阁”。两婢女通禀后把他引进房内。房内红烛高照,馨香扑鼻——原来是公主寝宫。沁云公主一身淡妆,见张宾进来,停止了抚琴,起身与张宾见礼,又吩咐婢女摆上茶点。烛光下,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张宾看呆了,半天没说句话

倒是公主欠身问道:“适才所奏,张生以为如何?”

“公主天资聪颖,适才所奏乃前朝名曲《雪域晴空》,音域广袤,音律齐整。张宾自叹不如”

“曲调虽好,毕竟出自蔡文姬,颇多凄凉嗟怨之气,终不能成为雅乐”沁云公主叹了口气

“曲由心生,心由境生。蔡文姬正因为羁于匈奴,举目无亲,思念故土,才谱出这首凄美绝伦的名曲。曹操接她回汉后,她再也没有名作问世了”

“也是。”公主眼睛一亮,近身问,“比之《广陵散》,何如?”

张宾俊脸一红,拱手揖道:“不敢欺瞒公主。伏羲琴和《广陵散》是先师遗物。为尊者讳,在下轻易不示诸外人”

“我算外人么?此乃我寝宫,平素日连兄长都不得让进。可让你张生进来了的”公主称呼改成“我”,笑吟吟的凑上前来。本来盛夏夜热,公主穿着清凉,此刻二人相距咫尺,那个笑颜如花,吹气如兰。张宾立感浑身燥热,满室皆春。稍一定神,坐上琴凳,温声说道:“愿为公主抚琴”

“嵇大夫之后,《广陵散》天下绝唱。君为我续奏此神曲,我亦不负君!”郡主俏脸微红,说:“请君稍候片刻——”言讫转入帐后

再出现时,张宾甫觉眼前一亮:眼前美人长发及腰、黛眉微蹙、口点樱红、脸施霜粉,翠裾 沓地、长袖飘飘,蜂腰纤足,堪可殷殷一握;素手招招,宛如粉雕玉琢。这直如仙子,人间极品

张宾不敢多想,静心下来,轻拨慢弹,起初是弦音幽静,淡远疏落;那公主合着曲调轻提慢舞。逐渐琴音转为沉郁、悲愤、压抑;那美人亦是举高放低,手脚错落有致;后来节奏转快,琴声激越雄壮;那公主亦在飞舞,风卷葡萄带,烛照石榴裙,犹如勇士横戈跃马,叱咤风云,又似豪侠挥刀击剑,一往无前。“嘠”的一声琴音终了,公主亦半卧在地,泪光盈盈!

好一个神曲配绝舞!

张宾走下来扶起公主。公主娇喘声声香汗淋淋。张宾握住小手,那女人嘤咛一声倒他怀里,悲不自胜!张宾搂住怀里女人,温声说道:“公主此舞,旷古绝今”

那公主偎在他怀里,手足冰凉,香肩抽动,兀自在啜泣——显然还没有从舞曲中走出来。张宾情难自控,搂的紧紧地,爱惜说道:“情何如之?情何如之”

良久,公主挣扎而起,推开张宾说道:“君为我抚琴,我为君舞曲。今宵过后,神曲绝舞皆是绝唱!”

张宾抢上前去,搂住美人香肩,急促说道:“张宾身心已然全数归于公主。望公主垂怜!”公主啐道:“此等****,与登徒子何异?枉为名流大家门第!”张宾跪地再拜,手裂衣衫,露出胸膛,说道:“在下对公主倾心已久。如若不信,此刻在下就剜出心来,以示忠诚”

那公主转过身来,亦是泪流满面。她俯身扶起张宾,幽幽说道:“君情深似海,妾。。。妾身岂有不知?前路迢迢,世间多变。既然君心已表,妾心亦如磐石。君可安心了?”

张宾狂喜,抱住公主就亲,羞得公主娇嗔:“此间刚刚奏完神曲,余音尚在。你这般轻薄,不怕亵渎嵇大夫神灵?”见张宾一怔之际挣脱怀抱,寒脸说道,“君乃人中龙凤,能担大事,川蜀之地呆不长久,儿女私情亦不能永怀,终究要游侠天下造福苍生的。今夜妾心已表,妾身即有归属。神灵在上,妾与君订下三年之约。三年之后,芍药花开,君可自来”

张宾也盟誓道:“三年之后,芍药花开,我必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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