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她一直昏睡着,都分不清白天黑夜,醒了就是小兰端上来的一大碗苦苦的汤药,偶尔再喝些粥和汤水,林太太也每天来看她一次,可是她总是睡着,偶尔碰到是醒着的,也没有精神说太多话。
又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自己悄悄躺在床上,觉得脑子非常清醒,感觉神清气爽,这会就觉得肚子好饿啊。她自己坐起来。她轻声叫小兰,小兰看见她一脸精神的样子也非常高兴。看小兰又要让她喝药,贤掩着嘴,不高兴的说:“我都好了,不要喝药了。这会好饿,我想吃饭。”
小兰还是连劝带骗的喂她喝下去这一大碗药,又吩咐园子里的小厨房赶紧做些饭菜。贤几次叮嘱说不要吃白粥,这次果然是热腾腾的米饭,不过菜还是两碗清淡的素菜,只是多了一碗鸡汤让她非常开心。她要起来吃饭,小兰按着不让,就在床上放了长几,坐在床上吃了。她这几天都没有食欲,肚子也不觉得饿,这会可是觉着肚子空空的了。自己一个人吃了满满一碗米饭,汤也喝了一碗,素菜做得也挺有滋味的,吃完了才觉得终于不是浑身软绵绵的了。
已经过了戌时,冬夜里大家都睡得早,这会子正是不闻鸡犬之声的时候。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睡觉了,早就睡晚完了好几天的觉了。无聊的贤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小兰也不肯让她出门走走,生怕再吹了风。她只好拉着小兰陪她说话,要不然真要闷得发慌。小兰只好坐在床边陪她,贤这几日病了,都是小兰贴身侍候,真正对她尽心尽力,所以她便只跟小兰最为亲近,越发不想讲什么规矩,就要拉她到床上来,一起躺着说话,小兰推脱了一下也只好随她。
贤问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小兰说:“我八岁就卖到府里来,一转眼已经有十二年了,听说我当年是被人贩子拐走转卖的,我自己年纪小也不记得了,大家也都不知道我的身世了。”
小兰叹息了一下说:“还好当年是被卖到府里来做丫头,没有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而且府里待我很好,不打不骂,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几分。我就只当这里是我娘家了,以后一辈子侍侯老爷太太少爷也是甘愿的。”
贤听她说自己身世不禁有些伤感,可是看她自己又很看得开,于是也转开说别的话,想了想问道:“你是一直侍侯少爷的吗?”
小兰说:“是啊,我进府来就分到少爷屋里,那时候还没盖这园子呢。我也算跟着少爷一起长大的,进府的时候少爷也才十二三岁。小时候少爷每天去书房念书,我也跟着侍侯,连带着也认识了几个字,现在偶尔也可以帮少爷记记帐。”
贤听着,悄声问到:“少爷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小兰轻轻笑了声,回想着慢慢说道:“少爷小时候很聪明可是也非常调皮,常常因为不肯好好读书惹得老爷生气,最喜欢整天缠着大掌柜的要跟他去外地做生意。记得有一回,他悄悄躲在货箱里面跟着车队走了一天了,晚上住店了才爬出来,吓了掌柜一跳,赶紧派人又把他送回来,家里正因为丢了人急得要报官,等到少爷回来老爷把他打得半死,还把他在房里关了一整个月。”
她边说边笑,想起自己那次因为弄丢了少爷,急得哭了大半天,后来逍荣送回来被打了一顿,她又陪着哭了一场,逍荣还笑她说他被打都没哭,她哭什么呢。
贤听着也笑了,不禁说:“看不出来他也这样调皮,现在倒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小兰接着说:“少爷虽然不认真读书,可是却有做生意的天分。老爷后来也就渐渐明白了,等到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让他出门跟着伙计们多见识一下了。那时候整年跟着车队出去,短则十几天,有时是几个月,总是带着我侍侯,东南西北的去了好多地方。过了三四年,老爷就把生意都交给少爷了,自己只在家享福。我听伙计们说,少爷掌管了之后生意比老爷原来还要兴旺了,在外省又开了好几家铺子。”
贤想起父亲提起的往事,七年前,逍荣也不到二十岁,正是刚刚接管家里生意的时候吧。
她们说着家里的琐事,贤好奇的问她:“丫头的名字都是进了府又改的吧?这里有一个梅香,还有跟着少爷去的兰香,怎么你偏偏只叫小兰呢?”
小兰给她掖了下被子,才笑着说:“我比她们进府早,小兰是我的本命,我一进府就分给侍候少爷,少爷说叫着顺口,就没有给我改名字。后来盖这园子的时候,正好买了四个丫头,太太就给取的名,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侍候太太的菊芬,和竹韵轩的竹芬。可是竹芬进府没过五年就得病死了,菊芬后来她爹爹发了财,来求太太赎她出去嫁人,本来是卖的死契,太太仁慈,竟也放了她出去,赎身的钱还都给了她,说是给她的嫁妆。”
小兰说完,神情似悲似叹,大概也想到自己的身世将来,颇为感怀。贤侧头看她一眼,便笑道:“你既然比她们都大些,怎么还没打算嫁人呢?还是少爷舍不得你?”
小兰有些害羞,嗔怪道:“少奶奶您说笑就好,可是少爷真不是这种人。他前些年就说过要给我留意找一户好人家,只是我不愿意。”她迟疑了片刻,才说:“我不是不想嫁人,只是放心不下少爷,尤其是这几年,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整日在外奔波忙碌,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过来,只有我还细心些,也是一直照顾他,什么都还能想得到些的。”
贤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着她说:“我知道你是全心为少爷好的,连我你也这般尽心,何况是对他呢?”
小兰看了她一眼,笑道:“少爷既然吩咐我照顾少奶奶,我怎么敢不尽心呢?说不定日后我就跟着您了,少爷就该您费心照顾了,那我也能放心嫁人去了。”
贤轻拍了她一下,揶揄道:“等他回来,我得跟他说,别再耽误你了,趁早多买几个丫头回来。”
小兰却也伶牙俐齿,回道:“人不在多,还得看知不知心。我是侍候久了,少爷习惯罢了。若论知心,还得是少奶奶。不管怎样,往后一辈子少爷是您的依靠,您也是少爷的贴心人,旁人怎么也比不了的。”
贤只嘟囔道:“你这丫头,还没嫁人,懂得倒多。”
她心里却是没有底气的。知心?可是心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