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寿辰是二月初八,因为今年是虚岁五十,所以办得格外隆重些。那天林府大摆筵席,宾客如云。林逍荣虽仍不能自如行走,也让人抬着去给母亲贺寿。
大部分宾客都在前厅吃酒席,女眷们则在寿菊园招待。贤因为要陪着逍荣,这边招待女眷的任务则是二太太还有雅琴,碧云也领着一些小姐妹们逛着花园。
逍荣进得园来,那些亲戚们连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他身体好了没有,眼睛看不看得见,他只笑着说快好了。
贤站在一旁,因为也不是都分得清谁是谁,便只躬身行礼问好,并不称呼。那些太太小姐们这才发现她,有的人就喊着:“少奶奶,您也好呀。”有些则并不理会,只围着逍荣说话。
雅琴陪着太太迎了出来,太太今天打扮的颇为喜气,紫红色的锦袍外罩黑色貂毛披肩,满头珠翠更加富丽堂皇。雅琴也穿了一身红色,头簪金凤钗,更加靓丽显眼。
太太连忙搀着逍荣进屋,握着他的手说:“荣儿你行动不方便,还特特的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贤扶着他另一边,逍荣笑道:“母亲的大喜日子,儿子若不能来磕头贺寿那就是真真的不孝。今天这么多宾客,我也不能前后招待,还要您老人家劳累了。”
太太眼圈红了一下,又擦了擦眼睛笑着说:“你说哪里话,只要你好好养病,娘不过寿都没事。”
逍荣因为腿脚不便,最后还是没有跪下磕头,贤便说要替他磕头,跪下口里贺道:“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喜乐无穷寿福永享。” 又规规矩矩的磕了六次,太太忙叫碧云扶她起来,一手拉着逍荣,一手拉着她说:“好孩子,难为你了。”
一个年纪略长的胖妇人也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贤笑眯眯的说:“少奶奶这阵子可是辛苦了,比年下里见到的时候瘦了不止一圈呢。”
太太也看了她一眼,贤穿着一身粉红色衣裙,早春时节显得颇为清新可人,下巴尖尖的确实弱不禁风,摸着她的手腕说:“媳妇这些日子伺候荣儿的病,天天都不得歇息,确实是受累了,等他好了你得好好养养身子。”
胖妇人用手绢捂着嘴笑道:“等逍荣好了,少奶奶也不得闲,得赶紧给太太您生个大胖孙子才好呀,您说是不是?”
太太笑而不语,只是低头瞥了一下贤的腹部。贤羞窘万分,满脸通红的偷眼看着逍荣,他却好像突然听不见了似的,微微带笑毫无异色。
贤转头看了一下,却没看见清雪,忙问道:“清雪今日怎么没有过来给奶奶拜寿?”
雅琴听到了便说:“雪儿昨晚一直不睡,今天早上还没醒,所以我就没叫她,等会会让人去抱她过来。”
贤有点担心的问:“哦,雪儿晚上睡不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雅琴不大高兴的看了她一眼,说:“还不是因为那只白猫,你们送来那只一直不听话,雪儿就吵着找她的小雪,一直哭闹不停。”
贤愣了一下,又想起那只死猫,心里便不大舒服,却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二太太脸色也突然变了,似乎有点局促不安,可是又故意不往他们这边看。
没多久清雪就让下人抱过来了,她奶妈教她跪下给奶奶行礼,清雪脆生生的喊道:“奶奶,祝您长命百岁!” 太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自己将她抱了起来。
她看见逍荣坐在一旁,便挣扎着下地跑过去,扑到他怀里喊道:“爹爹,你也来了!”逍荣忙将她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穿的衣服,毛茸茸的颇为暖和。
清雪搂着他的脖子,已经嘟起嘴,抱怨道:“爹爹,我的小雪借给你,怎么变了个样子?她是不是不是小雪了?”
逍荣一脸认真的说:“那是因为它长大了啊,所以才有点不一样。雪儿也会长大对不对?小猫可比你长得快哦!”
清雪半信不信,还是不大高兴的说:“那小雪长大了就不乖了,我不喜欢它了。”
逍荣逗她说:“那雪儿长大了乖不乖呢?”
清雪连忙保证:“我当然很乖,雪儿很听话。”
逍荣蹭了蹭她的脸蛋,笑着说:“那就好,只要雪儿乖乖听话,以后爹爹再给你买很多小猫好不好?”
“好呀,我还要小狗狗!”清雪已经被哄过去了,小孩子就是这样轻易就转移了注意力。
后来有人来禀报,说老爷让少爷去前厅见几个客人,逍荣便又被人抬着出去了。贤一时无事,清雪也被雅琴抱走了,她便进茶房去想给太太泡壶好茶。因为今天宾客多,茶房里各种点心也准备得很丰盛,不时有人端着盘子进进出出。
贤正打开茶叶柜里想挑选一个太太常喝的玫瑰花茶,又有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一个尖细的嗓子笑着说:“来了一早上都有些饿了,咱自己来挑点好吃吧。”另一个温润些的则笑斥道:“你个贪吃的丫头,该不是早饭都没吃就来了吧?”
尖细嗓子则挺诚实的说:“是呀,难得来一次嘛,反正这里的东西都比家里好吃多了。咱也没那个好命,能整天在这里吃吃喝喝。”
温润些的则笑道:“人家好命的嫁进来做少奶奶,可不在乎这一点吃食。”
另一个则嗤笑了一声说:“她刚进门少爷就病了,这可不是好兆头,说不定是克夫的命!”
“咳,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可不好。”忙有人拦着她。
贤本来不想出声,怕她们过意不去,可是听到她们说的这般难听,不由自主的推动了一下柜门,“咯吱”一声惊了那两人一大跳。
没等贤走出来,她们就匆匆忙忙的转身走了,贤远远的看到她们的背影,大概是林家宗族里的两个年轻少妇。
贤呆站了一会,又想着逍荣在前厅会客不知方不方便,心里倒有些想念。成亲已整整两个月了,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再那么隔阂疏远,但是竟像朋友更多过夫妻,只是一直片刻不离的伺候他,竟也成了习惯。
晚上拜寿的时候,老爷和太太都在堂上坐着,逍荣和贤作为儿子儿媳第一个上前行礼,并奉上了贵重的寿礼,主要是逍荣准备的各种奇珍异玩,还有千年的长白山人参,纯金打造的佛像。
贤自从知道太太的寿辰,想着自己也该准备一份心意,只是时间较紧来不及做太复杂的,太过贵重的她也拿不出,便在大幅的红绸写了一幅金粉百寿图,九十九个寿字个个不同,整幅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寿字。逍荣知她准备了这份礼,又特意让人做了红木的画框,精心的裱好才献上来。
这份礼虽不名贵倒也喜气吉利,众人看着都啧啧称赞,说难怪有才女之名,贤听了倒觉得有些心虚。
二老爷一家献过礼之后,雅琴就走上前来跪下行礼,她送的寿礼是亲手做两套衣服和鞋子,太太打开来看了看,那鞋子上还镶了两颗东珠,便说:“雅琴的女红向来是极好的,做的衣服鞋子我最喜欢,不过以后可别这么浪费,记住了吗?”
雅琴点头称是,却仍然跪着不肯起来,说还有一份礼物要献给太太。她又呈上了一封画卷,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幅百鸟朝凤图,画得非常华丽精致,那凤凰的尾羽根根光彩夺目,简直让人睁不开眼。雅琴说:“这幅画是我代姐姐送给姨妈的,祝姨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姐姐生前最孝敬姨妈,前些日子还托梦给我说要给姨妈祝寿,姐姐最擅长作画,所以我就画了这幅百鸟朝凤。可是我画工比不上姐姐,若是她亲手画的,定然要好上十倍。”
大家听了这番话,一时哗声四起。太太感动不已,抱着她喃喃的说:“好孩子,难为你了,雅娴她……”
贤完全呆住,眼睛却盯着旁边的逍荣,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没有听到又好似神游物外。
过了许久,厨房里送上寿面来,寿宴开席。逍荣和贤都坐在主桌,逍荣拿着筷子却没有动静,突然说他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太太忙让人送他,贤本来该跟着的,不知怎的她也没有动,一直陪着吃完了寿宴,只是没滋没味的根本不知道吃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