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一夜未曾安眠,昨日午后少爷和少奶奶匆匆出门,隐约中听得是要去少奶奶娘家看看。她原说要跟着一起去伺候,少奶奶因说不想太过张扬,弄得太太也知道临时出门,便不要人跟着。她以为不过是去去就回,谁曾想一直到深夜还未见人。
她想来想去,有少爷跟着应该不会有太大妨碍,说不定在娘家留宿一晚也有可能,便自作主张没有去禀报太太知道。
可是她终究放心不下,虽然跟其他小丫头们撒谎说少爷吩咐过晚上不回,其实自己也没有把握。一个晚上守在灯下思前想后,这三四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如在眼前,包括少爷和少奶奶之间未有明言的隔阂。虽然之前因为少爷受伤,夫妻分居尚属合理,可是这个月来仍然如此,便不免有些闲言碎语,她背后多次教训小丫头们不得议论主子是非,可是却封不住世人的嘴。
她为少爷忧心,更为这位新少奶奶心疼,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心里早将少奶奶视作自己的妹妹一般。更何况她冷眼旁观,更觉得少奶奶的情谊匪浅,少爷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终难破心结。
所以这日他们竟然一起外出,彻夜不归,她想着或许是一件好事。清早起来她便悄悄跑到大门口去望着,守门的小厮看见她,还嬉笑着说:“姐姐今日怎么这般有空?是要出门还是等人?”
她想了想便问道:“昨日跟着少爷出去的是谁?可有回来?”
门卫小厮想了想说:“昨日少爷出门就只有驾车的赵来喜跟着,他没见着回来呀,估计是跟少爷在哪里有事吧。姐姐是找他还是有事要找少爷?”
小兰摇了摇头没再问什么,又在门口等了半天,才慢慢往回走。突然看到侧门打开,一辆马车直接行到院子里来,她回头看看正是少爷从车上跳了下来,又吩咐门卫小厮去叫人抬一顶轿子过来。小兰连忙跑过去,喊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少奶奶呢?”
“小兰。”贤闻声便拉开车帘微微笑道:“我在这儿呢。”
小兰看了她一眼,跟往日也没什么不同,便安心了许多。很快几个中年婆子抬的软轿便过来了,逍荣站在车边伸手给她,贤原想撑着他下车,谁知他竟然一把握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车上抱下来,转身几步走到轿旁,才将她放了下来。
贤有些羞窘的低声道:“我自己能走。”逍荣呵呵笑出声,却没说什么,等她坐进了轿子,才转头跟小兰说:“你回去好好服侍少奶奶洗漱休息,萧老爷子还等着我呢,我晚些再回。”
逍荣又坐上马车掉头出门,这边轿子也径直往百梅园而去,小兰连忙跟上,心里却不自禁的十分欣喜起来。不光是刚才少爷那般举动,光是少爷爽朗的笑声,都有多久没见了,她七上八下了一整晚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贤回房便吩咐要送热水来沐浴更衣,小兰本来想进去服侍,却被她拦住了。往日她也不喜人太过近身,因此小兰放下干净衣服便赶紧带上门出去了。
屋内热气氤氲,贤泡在大大的汤桶里舒服的叹了口气,一身的酸痛疲乏终于有了一些缓解,她趴在浴桶边静静的冥想了一会才开始濯水洗身,却突然发现胸口有些红红的印记,初时疑惑,过了好一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被热水熏红的双颊更加羞窘得红艳欲滴了。
她捂着脸沉入浴汤之中,静静的屏息了片刻,才猛然抬头大口喘息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她一边趴在桶边傻笑,一边想着逍荣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会忍不住想他。也许是之前他们朝夕相对,虽然总是不温不火恪守距离,却也是如影随形无话不谈。等到他彻底康复,再次早出晚归开始,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就已经牵挂在他身上,虽然知道他难忘旧情,可是正是这份深情让她怜惜。就像她曾经也向往父母那般生死不渝的感情,这个看似伟岸坚强的男子心底的柔软和伤痛更让她心动。她不会去嫉妒一个不在人世的女子,却羡慕她能与逍荣更早相遇。可是现在她已觉得很满足,因为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占据他的心房。
贤一时羞涩,一时感叹,身上的疲乏渐渐袭来,趴在浴桶边就要睡着。突然听到小兰在门外叫道:“少奶奶,您还没洗好吗?要不要添一壶热水?”她才猛然醒来,发觉身边的水确实冷了,连忙回道:“不用了,我就洗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起身擦拭身子,胸口的红痕依然未褪,连小腹也有,还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她可不好意思让小兰看见。
收拾好了来到外间,梅香已经送上来早餐。小兰伺候在一旁陪她吃饭,看她精神似乎不大好,可是脸上却总是似笑非笑,偶尔还有可疑的绯红。她有心想问,又怕她自持庄重不肯相告,要是恼了反而不好,所以只好暂时忍住好奇。
饭后贤又拿着书看,可是半天才翻了两页,倒是显得心不在焉。小兰坐着一边绣着鞋子,偷眼看到她又打了个呵欠,便开口劝道:“少奶奶,您不如先去歇一歇吧?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贤的脸颊又红了一份,用书掩着嘴,点头道:“好吧,是有些困了,我先去睡一觉,午饭前你便叫我记得吗?”
“好的。”小兰答应着起身,看她又往东厢房走,不由问道:“少奶奶,您今天还在东厢房睡吗?”
贤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里间半掩的门帘,还是往东厢走,一边说:“我在这边住惯了,暂且还歇这边吧。”却没回头让小兰看到她脸上红霞满天的样子。
小兰服侍着她睡下,又回到外间去守着,虽然心里又多了些疑惑,可也不知向谁去问。没想到逍荣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看神色倒有些匆忙,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逍荣早上去了太和堂查看炼制新药的情况,顾泽生现在倒很认真,一直跟着萧老爷子筛选药材,又指使着药铺的伙计配药。逍荣看到进展顺利,一时没有什么问题,便想着要回来。萧老爷子还留他吃午饭,他只推脱说要回家去一趟。萧老爷子奇怪的问:“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昨天你也是中途回去,今天才来没多久又要走?”
逍荣想了想便笑道:“昨日是内子的生辰,所以早些回去陪她。”
顾泽生在一旁听到了,便插嘴道:“没想到少东家还是个痴情之人,那不知今日又是为何呢?难道少奶奶还能连着过两天生辰?”
逍荣笑着看他一眼,并未答话。萧老爷子忙道:“少奶奶的生辰老朽竟然不知,也没送份贺礼,实在是失礼。不如少爷等一等,我马上选一样礼物补上可好?”
逍荣连忙拦住说:“萧老爷子快别多礼了,不知者不为罪。生辰既然已过就不用再补了,来年再送不还是一样吗?”
顾泽生也凑上来朝萧老爷子挤挤眼睛笑道:“哦,这话我明白了,咱们肯定记住日子,明年我和萧老爷子一定每人备份礼给少奶奶贺寿!”
萧老爷子捏着胡子哈哈笑,顾泽生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逍荣并不与他作口舌之争,又笑谈了片刻就告辞回府。
这会他刚踏进房便问道:“少奶奶在做什么呢?”小兰站起来答道:“少奶奶回来先沐浴更衣,后来吃了早饭便一直犯困,刚刚又回房去睡了。”顿了顿又说:“还是在东厢房。”
逍荣也往东边看了看,想着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便让小兰也打水来伺候他更衣。小兰向来贴身服侍他的,因此也进房来给他濯水擦背,当然一眼就看到了他肩头的牙印。小兰立刻心头雪亮,又当做没有看见,只仔细的给他擦背。倒是逍荣过了一会也侧头看见那痕迹,还伸手摸了摸。
小兰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少爷,从此以后我便可放心了吧?”
逍荣微微笑道:“这话可怎么说?”
小兰换了干布巾来给他擦拭,一边慢慢说道:“您往年也曾催过我嫁人,我说不愿意并不是想一辈子留在林府,而是不想您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跟说句真心话,不想您总是一个人孤单单的。今天早上您和少奶奶回来的时候,竟然笑得那么开心,那也是我好几年没有见过的了。”
逍荣转头看了她一眼,叹道:“小兰,你进府已经有十几年了吧?你倒是蕙质兰心人如其名,若你不在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放心在身边。”
小兰笑着瞥他一眼,故意说道:“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知心的少奶奶吗?可不比小兰管用十倍?”过了一会又认真说道:“您若想要放心的丫头,不如再去外面挑几个年纪小家世清白的,放在园子里让少奶奶悉心管教,过不了几年自然个个顶用。”
逍荣明白她的意思,贤没有自己的陪嫁丫头,难免会有些不便,挑一些新的给她总比府里其他地方调来的更可靠。
逍荣穿好了衣服,突然又转头盯着小兰看了一眼,笑道:“我听你的意思竟是急着想嫁人,莫不是已经有了相好的?我怎么从来不知?”
小兰瞪了他一眼,有些害羞的说道:“若真有,早晚也得让您知道,您急什么!”说完就转身开门出去了,逍荣在背后忍不住又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