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之上距离他较近的几位大臣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御史,眼睛瞄到地上粉碎的上好古玉,嘴角一阵抽动,庄严的大殿之上,尊贵的皇上面前,也就这小霸王敢如此行凶了。
御史整张脸都染了血,也看不出究竟伤成什么样,但那血却跟止不住似的流了一脸,又淌到花岗岩的地板上。
即便如此,朝堂上的大臣们却习惯了一般,也不见有多惊讶的表情,只对着御史好言相劝,就连御史自己也是做了有可能会为国捐躯的准备出列的,谁让他驳的是十一这混不吝的面子呢,侧殿一名太医匆忙赶来,熟练的处理着伤口。
十一气咻咻的跳了起来,腰带上的佩玉已经不见,只留一条空线,那玉落地前便已四分五裂,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指着御史,“她爹的错凭什么让她背负,她已经够可怜了,你还编排她的不是,你哪只眼看她疏于教育了,她比你聪明一百倍,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看你我就知道你爹是个什么德行了,老货,我想娶她是我的事,别人爱笑笑去,我就是想娶她,狗屁的皇家体面,有你们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在这,皇家一辈子也别想体面了!”
“十一,跪下!”皇上怒喝一声,脸色阴沉,也不知是因为御史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因为十一说的她爹的错凭什么由她背负。
“父皇!”十一瘪着嘴委屈的喊了声,眼里也有了不屈服的雾气,“她不是那种人!”
皇上有些烦闷的挥了挥手,“就算她不是那种人,御史说的这些也不能不注意,行了,你和老五刚回京,去看看你母妃吧,她担心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你倒好,一回来光惦记着别的女人,这事回头再说,你也问问你母妃的意见,若你能说服你母妃同意,朕便答应你就是!”
说着也不等梁瑛吟唱百官跪送,有些逃似的离开了大殿,梁瑛面无表情的唱了声,“退朝!”百官也不管殿堂之上皇上已经走的没有了身影,依旧按规矩下跪,恭敬的唱道:“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
尘拜衍曜撩起锦袍,优雅的起身,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尚跪在殿中央的尘拜无霁与十一,也未上前搭讪,转身匆忙的离去,若她没走,应该还在朝夕阁,他要看到她,现在,马上。
尘拜无霁却在思考皇上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他以为皇上最终会答应,可他说以后再说,皇上明明知道文贵妃对于十一那基本是有求必应,他到底在拖延什么呢?难道是想确认一下他女儿的身份?
十一并没说出她的姓名,只说她额头有冰莲,医术好,会解毒,他记得皇上是在听到额头有冰莲的时候脸色骤变,听到医术好会解毒时脸上才开始有了愧疚思念之情流露,想必这莲花是从小便有的,而据闻安仁知的夫人师出天山,医术好擅用毒,那么,皇上听到冰莲是认定,听到医术好会解毒便是确认了。
既然已经可以确认,十一又是众皇子中深得他心的那个,为何不趁机将女儿赐婚给他呢?难道十一的身份…可十一已近十六岁,安仁知刺杀皇上却才过去九年前,也不太可能。
想当年,他被送回宫时,多少人背着他说,什么混淆皇家血统,什么冒认皇室血脉,如今难道还要再去怀疑十一吗?
……
皇上匆匆离殿后,在虹桥下一处无人处,随手一招,一个人影如烟丝一般无声又快速的靠了过来,单膝下跪,声音低沉肃穆,“皇上请吩咐!”
皇上的声音有些慌乱,心不在焉的道:“去安元营将盛明献带来见朕,速去速回,别惊动任何人!”
“是!”
……
尘拜衍曜一出宫便看到除夕守在宫门口,见他出来,迎了上来,“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那名男子确是墨浔,是从宁州一路跟着诚王走水路抵达的京城,那名女子身份依旧查探不出,但据说也是从宁州一起过来的。”
说完,疑惑的看着尘拜衍曜不郁的神情,“诚王今早回京,莫非早朝上出了什么事?”
尘拜衍曜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两眼直盯着除夕,问道:“早上你跟我说五哥和十一弟还有墨浔,还有一个身份神秘的女子,你当时有那女子的画像吗?”
除夕回视着尘拜衍曜,许久,“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你认识?”
尘拜衍曜面色逐渐阴沉,语气也变得冷硬,“这么说,是送来画像了?”
除夕深吸了口气,点头,“是有画像,但因时间紧迫,只画了个大概,其他都是口述的长相特点。”
尘拜衍曜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当时为何不给本王过目?”
就算画了个大概,那朵晶莹的冰莲和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长发就足以让他明白她的身份,就算没有画,只要说出这两样不同寻常的特点,他也会了解,若今天殿堂之上,父皇同意了十一的赐婚,那他与她,岂不是就这样,错过了。
再次狠狠的瞪了一眼除夕,他一夹马腹,扬长而去,留下满腹沉思的除夕,他与尘拜衍曜认识多年,当初就算两人切磋比武,他揍了他的脸,让他半个月没脸见人也没见他用这样狠厉的目光瞪过他,他的样子倒是像真的生气了,因为那个神秘的女人?
想当年蓉妃被落入冷宫,他也不见得如此恼怒,只是去冷宫看了蓉妃一面后,回来便部署计划一切,几年来还从不曾为外界的因素波动自己的情绪,尘拜衍曜他果断,从容,冷静,睿智,也渐渐的有了初为上位者的狠绝,他一直相信他是能够带领他报灭门之仇的,而如今,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与诚王和十一皇子都牵扯不清的女人,便让他方寸尽乱,他不能让这个阵营不明的女人就此毁了尘拜衍曜。
除夕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虽然已经看不到了尘拜衍曜的身影,但除夕知道,他去了朝夕阁,墨浔和那个女人,歇在了朝夕阁,有数十位安元营士兵严密保护,远远的,他看到了尘拜衍曜的背影,除夕唇边一抹森然的笑…
……
盛明献无聊的坐在酒楼的大厅一个角落里和两名徒弟喝茶,时至中午,各行各业的人陆续踏入,噪杂的议论声叫骂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盛明献和两名徒弟都穿着普通的常服,看不出是武者,倒像是一名大儒带着两名学生弟子,其中一个瘦弱些的小声问道:“师父,那姑娘是不是别国的公主?不然五爷和十一皇子怎么那么善待她?”
另一个长脸的扫了眼周围,也小声的道:“我也觉得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普通老百姓,漂亮的跟仙女儿似的,头上还有朵莲花呢,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莲花仙子,你没看连十一皇子那么听她的话。”
瘦弱的又道:“我觉得十一皇子喜欢那姑娘,不过我看着五爷好像也喜欢,后来五爷和十一皇子都走了之后,我看那黑衣公子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喜欢她…”
盛明献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他心里也想知道答案,可这毕竟在天子脚下,又在人群聚集地,隔墙有耳,万一被有心人听到,“都闭嘴,知不知道什么叫患从口入祸从口出,王爷的事也是你们能猜测胡说的?叫人听见,小心你们的皮!”
长脸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师父,我们说这么小声谁能听见啊,大不了我们再小…”
瘦弱的一把拉住他,“是崇王,师父,崇王来了!”
盛明献一抬眼,果然看见尘拜衍曜大步迈入,如鹰般的眼神在整个大厅里一扫便发现了他,他赶忙放下茶杯,拉着两名徒弟站起,谦卑的走了过去,“能在此巧遇崇王真是微臣的福分,崇王是来此就餐的?”
尘拜衍曜一路行来已经失了耐性,见到盛明献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带来的那名姑娘呢?”
盛明献有些懵,他也知道近几年崇王的势力不断壮大,自是不愿意得罪,但那姑娘也是五爷和十一皇子要求他保护好的,这几位爷,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于是,小心的问道:“不知崇王的意思是…”
尘拜衍曜根据大厅中的气息已发现了近十名安元营的高手,他也不欲引发冲突,微一欠身,施了个晚辈之礼,婉言道:“本王没别的意思,刚刚早朝时,十一弟向父皇请旨赐婚,说这女子如何三番两次救得他性命,又如何德才兼备温醇善良,父皇已答应十一弟,说只要十一弟能求得文贵妃的同意,便答应赐婚,本王只是想来感谢一下这位大公无私数次救得十一弟的奇女子而已,本王也知道五哥和十一弟临走前托付盛总教官代为照顾保护,莫不是盛总教官以为本王会伤害了这名女子,若相信本王,还请盛总教官不吝引见!”
盛明献有些受宠若惊般的回礼,依旧有些为难的道:“崇王说哪里的话,只是那名姑娘尚在休息…”
尘拜衍曜打断他道:“无妨,本王只是见一面,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
盛明献想了想,侧头吩咐了身边长脸的徒弟,他恭敬的点头离去,盛明献这才又笑道:“姑娘家刚睡下,起来估计还要收拾一番,崇王先坐下喝杯茶。”
说话间,将尘拜衍曜引至原先落座的角落,奉上热茶,尘拜衍曜手里捧着茶,面上不动声色的饮着,心里却等的迫不及待,不知道她这几年过的好不好,如今有多高了,不知是不是还是那副刁蛮狡黠的摸样,白玛失踪她很担心吧,也不知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如何在这世上行走,据说,为了救十一差点丧命,想到此,他的心便像扭成一团一般的痛。
除夕这时也迈入朝夕阁,眼神一扫,无声的走了上前,立于尘拜衍曜身后。
尘拜衍曜彷如未见,茶杯刚触及薄唇,一道清脆而惊喜的声音便穿过噪杂热闹的人群传入耳中,“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