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游荡着来自女子身上的莫名的药香,墨浔静静望着眼前一手挽着幔帐,一手摊开一颗药丸的女子。他从主子处听说过她很美,美人他见的很多,所以听后也并未在意,如今,她含笑的站在他的眼前,他终于明白一向眼高过顶的主子说的美是什么意思。
女子身着淡紫长裙,纤腰楚楚,袖口处绣着几朵精致的金菊,蹁跹袅娜,面若中秋月皎,色如春晓花娇,冰晶玉润,如缎的乌发绾起一半,散下一半,长及脚踝,若飞若扬,额前一朵高洁的冰莲若隐若现,眉若远黛,鼻如鹅脂,唇绽樱颗,尤其那一对如星般的亮眸明净不染尘埃。
那是他见过的最纯净明亮的眼睛,乌黑如宝石,单纯却坚定,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绽着褶褶光辉,此时那眸中带了些许的关切望着他说,不怕死的话,就吃了吧。
他抬手捻起那颗药丸,指腹不经意的擦过她细软温润的掌心,如丝如缎,细腻缱绻,他拈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毫不犹豫的送入口中,温和的笑了笑,“多谢安姑娘。”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颗墨绿的药丸,名,千柏,是白玛特制的疗伤特效药,虽不及雪莲子,却也是万金难求,这许多年,耗费无数的珍贵药材也只提炼了不足十颗而已。
絮濡沫见他吞下,刚要开口,顿了顿却突然改口, “静坐六个时辰,不要运功催发药性,千柏会自行疗伤,我出去下。”
墨浔了然的沉凝,微笑着点了点头,眸含感激的看着她转身拉开房门。房门刚关好,便听十一兴奋的声音传来,“安羽,五哥已经下令启航京都了。”
她笑着道:“知道了,我们去甲板上看大海去,对了,你刚才跑哪去了?”
然后是十一抱怨的声音,渐渐远去,“这船也太破了,住的环境也差劲的很,我刚把马车上的绸缎都扯下来了,你看到我给你装的床幔了吗?好看吗?我还怕…”
……
船渐渐的驶出港口,愈行愈远,海水滔滔,岸边的建筑和那些劳碌奔波的身影也渐渐看不清晰了。初商城依山为城,凭水欲兴,江河码头却成就不了宁州辉煌。海河之上长天之外,横空万里辽远无际,而初商城这苍穹一隅,因北蒙鞑靼的侵扰常年阴霾袭涌。
絮濡沫一身淡紫长裙如一株淡雅的紫罗兰一般微仰着头挺立船头,旁边站着深紫色锦袍的十一,自她一早穿了这件长裙后,十一便也换了深紫的那件,让她不得不怀疑十一是故意跟她凑对。海风撩起她的长发恣意飞扬,鼓荡起两人的袍袖翻飞,仙袂乍飘,恍若嫡仙。
东张西望的十一指着那倒退向两边的景致表情雀跃而激动,笑着嚷道:“安羽,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也是第一次坐船,你呢?以前见过海坐过船吗?”
絮濡沫微笑着点头,倚着栏杆看船下那些卷向身后的涛浪,再抬头看到十一那张蓬勃朝气的俊脸,突然有感而发道:“青春就仿若一条奔流赴海的河,左岸是绝美如初的蓦然,右岸是平淡匆匆的云烟,中间流淌着的,是永远忧伤迷惘的等待,无法回头,不能停留。”
十一听完表情沉寂下来,担心的看着絮濡沫, “安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宁州,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去京城,可是,你想,万一你娘真的不在这里,启元是尘国最繁华之都,汇集了天南地北的人,利用京城枢纽的便利,找人总是方便一些,真的,我也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的。”
絮濡沫这才醒悟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分的深沉了,偏过头,唇边抿出一道明媚的笑容, “你想多了,我没不开心,只是看到这江海滔滔,涛飞浪卷,有些感悟罢了。”随后伸手拍了拍十一的俊脸,好笑的问:“那么,十一听了姐姐刚才的话有没有感触呢?”
十一望着她眨了眨黑亮的大眼,很仔细的去回忆她刚才说过的话,然后点点头,极认真的说道:“有,你的话很有道理,青春就是像奔流赴海的河水,不能停留,不能回头。”
絮濡沫抚额,心下挫败感浓烈,这十一光记着首尾,中间那么有诗意的一段就那么被他省略过去了。
这时,突然听身后一个清冽的声音,淡淡的 “本王倒是喜欢那句左岸绝美如初的蓦然。”
随后,一股清淡的独属于尘拜无霁的沉香香味袭上鼻端,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仍是一身白衣银色暗纹的长袍,仍是那颀长优雅的身形,仍是那张人神共愤的俊美长相,眼神里含了淡淡的笑意,望着她。
絮濡沫挑了挑眉,感觉他有些不同了,但仔细看了一遍,却没感觉具体是哪里不同,“都安排好了?”
尘拜无霁踱到他们身边,背负着双手,眼望向远空,衣袂翻飞如蝶,姿态优雅如回风舞雪,眼神有些沉静,“无疆和无眠已假扮本王和十一弟,带了六十余人前往故州。”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濡沫,此回京都后,本王应有一场硬仗,十一弟在宫中也轻易出不来,你万事小心。”
絮濡沫看清了尘拜无霁眼中的担忧,一瞬间竟有些慌乱,还未想好说些什么,却听见旁边的十一拖了长音,疑声问道:“濡沫?”
絮濡沫不知此事该与十一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说,毕竟“她”的父亲安仁知刺杀皇上时,连累了十一的母妃身中数剑。
她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尘拜无霁,他接到她的目光,沉吟了片刻后极其郑重的嘱咐十一,道:“安羽…这个名字,以后都不要再叫了。”
十一歪着脑袋,知道五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却也是一头雾水,有些迟疑的问道:“为什么?”
尘拜无霁皱着眉望了一眼絮濡沫,眸含询问,却见她回了他一脸的无所谓,他心中掠过淡淡的惊异,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的父亲,是朝廷钦犯。为免节外生枝被有心人利用她的身份加以伤害,再连累你我,以后还是改叫她濡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