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了,她在风吹雪打下捱了一个时辰了,而他们居然还没有议完事。她拢着袖子,双手都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不断的往手心里哈气,却无奈的发觉就连嘴里哈出的气也带了冰丝,身上更冷了,可是身体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热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烧,估计是之前习惯了马车上的温暖,突然又扔到冰天雪地里两个钟头染上风寒了。唉,她只是百毒不侵,可不是百病不侵啊。
絮濡沫哀叹,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强迫了别人跟他回家却又不管不顾,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左右扫了几眼,发现院子里除了身后的书房里有亮光外,其他地方都是黑咕隆咚的,而且一个人也没有。
要不,趁了现在没人,跑路?南韦闻靘那人虽然邪魅对她却还是很礼遇的。
心动不如行动,她小心翼翼站了起来,蹑手蹑脚的往外走了两步,见屋子里没反应,她又壮着胆子轻轻的尽量像只猫一般无声的落脚,已经完全忘了之前她在雪地里来回大摇大摆溜达的时候了。
要是她有内力多好啊,她最骄傲的就是她的轻功了,可转念又一想,若她还有内力,在这雪地里站一晚又如何。走了几十步好容易快走到那片拐角处了,过了拐角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了。
絮濡沫心里正憧憬着燃烧的火炉,温暖的房间,厚厚的棉被,却在刚到拐角处便和另一边一个无声无息却冲劲十足的男人撞了个满怀,男人未退一步,她却倒飞出去好几米,重重的摔在了假山下。
无眠站在原地看了她两眼,又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扶她,转身向了书房而去,时间紧迫不能因无关紧要的人耽误了向爷禀告要事。却不想,他思考的那一大会都够扶起她十几次的。
絮濡沫并不知道撞了她的那个男人做了那么久的思想斗争还是放弃了扶她一把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被摔的金星四冒昏昏沉沉,浑身又酸又痛,真想就此晕过去算了。
她躺在雪地里,浑身早已冻僵,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温度也感觉不到冷了,全身唯一的感觉就是后脑因为撞到了假山火辣辣的疼,想必是出血了,腰间带了止血药她想爬起来涂点,却无奈浑身无力,只能这么静静的躺着,眼睁睁的看着雪花纷纷扬扬间,将她淹没。
同样是天寒地冻,白茫茫的一片,同样是身体的不由自主,这一切与她来这里后第一眼看到的何其相似,难道在那八年后又要在类似的情景中死去或者穿走吗?絮濡沫闭了眼睛,多希望那个臭男人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看看她凄惨的摸样勾起他一点点的同情心啊。
恍惚间,听到她一直期盼他出来的那个男人清冽的声音说什么这个时候宁州应什么的儿子在哪儿身死如何如何,跟什么有关,要无什么的速去详查。
絮濡沫模糊的听完这些后意识又开始沉沦,再恢复一些的时候,只感觉自己似是置身于一个偌大的温泉里,她懒懒的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
也许是因为生了病内心也有些脆弱,她竟有些赌气的环住他的脖子,手腕与他颈后光滑如缎的肌肤相触,温暖异常,但那温暖传递到她手腕时却似要烧着了似的,滚烫。
抬眼看去先是他细致如瓷染了淡淡蓝影如精雕般弧度优美的下巴,然后是红梅剪裁的唇,再往上是挺直如岭的鼻梁,待稍看清那张能止了风融了雪占据她整个心神的俊脸时,她的委屈便一发不可收拾,瘪着嘴带了哭音的指责道:“你干嘛不等我死了直接埋了我!”
谁知,他竟学她也用了极委屈的腔调,语气却带了浅浅的笑,道:“本王的人跟本王说你武功高强内力深厚!”
一提这,她更委屈了,“那你的人有没有告诉你我被人封了内力!”
“这个,刚知道。”
絮濡沫听了一下子气晕了过去。
……
头,重重的,里边似有许多小针扎着的疼,额上紧紧的像缠着什么,眼皮很烫,灼灼的烤着眼珠子难受,嘴唇撕裂般的发紧,就连嘴里也仿若要干的要裂开,想吞口唾沫润润,喉头酝酿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她看样病的不轻,可这床前为何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谁来给她倒杯水啊?她在心里一遍遍哀嚎,越想越觉得口渴的不行。
屋外似有些吵,仔细听才发觉是有人在低声说着话。絮濡沫张口要喊人进来倒水时,却听闻到她比较熟悉的一贯的清冽淡然幽然纯粹如栀子花香的声音,似是问了句什么,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絮濡沫凝神细听,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她哼了一声,算那尘拜无霁有点良心,这点比那个南韦闻靘强一些。
门外一个陌生的嘶哑沉稳的声音到:“这件事属下未问,在属下看来,应不是他。”
“这事可先叫他去查。”清冽的声音继续道:“无寒可返?”
“还未回返,可能因下雪耽搁了。”
“若是下雪耽搁了倒不怕,怕就怕有人对十一弟不利。”
“五爷的意思是怕他们借机既除了十一皇子又陷害了爷?的确,对付十一皇子比对付五爷要容易的多。”那道嘶哑的声音迟疑问到:“五爷认为是淮王炼杀已经开始行动了?”
男人未答。却听嘶哑的声音又到:“无痕一早派了人回来说,南韦闻靘的侍卫墨浔昨个夜里带了个女子回府,未待片刻后又急匆匆的离去。看此行是往东方向,东边是扇水城,也不排除是扇水城再往东北的初商城。”
絮濡沫听到此处,睁开了眼。扇水城,初商城,都是她曾待过的,看来那个南韦公子对五爷的这个“爱妾”也很是好奇啊。
却听房门外男子轻笑一声,似也是知道了他的去意,口中轻喃:“扇水城。初商城。”
“五爷,是否要属下集合了银狼的人回府待命,以确保五爷安全。”
“此事,等十一弟来了你再安排下去。现在先让人备马,本王先…十一弟?”
絮濡沫还未听明白他让人备马干什么便听他疑惑的住了口,过了许久,一声带了稚气的男子声音远远喊了声五哥,应该就是他口中提到的十一弟,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跑到了门口。絮濡沫先是心惊尘拜无霁的耳力,如此远的距离下他竟然还能听出是谁来那代表他的内力也极高,随后又开始好奇这个皇家十一竟然不会武功?
“你怎么进城了?之洐呢?”清冽的声音似带了不悦。
“五哥,别找啦,他没跟我一起。听无寒说五哥先行一步来宁州是为了接五嫂,我急着想来见五嫂,夏侍卫他又死活不放我,我就自己偷偷跑过来了。”稚气的声音赌着气的说完后,又兴致勃勃的问到:“五嫂呢?”
“真是胡闹,你可知此次来宁州有多少危险?不会武功还不带一个侍卫的到处乱跑,若出了事你叫我如何跟父皇和你母妃交代?”男子清凉的声音少见的带了怒意,絮濡沫听了心中却有些微暖,看来这皇家还是有些真情的,至少尘拜无霁对这十一皇子应是真的关心,生气时竟连自称都忘了用。
“五嫂是在这屋吗?”那稚声男子似乎是习惯了,对尘拜无霁的话竟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好奇着他的“五嫂”。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他从外头推开了。
此时正值晌午,絮濡沫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外边的风雪都已经止了,积雪在太阳下反射着褶褶的刺目光芒,透过屏风,依稀看到那是一种缺了柔,失了美,凌厉的苍白。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在那凌厉的反射中,男子周身散着柔和的光晕,似是瞬间抹匀了屋外的苍白。
尘拜无霁声音里带了丝无可奈何的斥道:“十一!”
十一依然不理会他,竟毫不避嫌的拐过了屏风,到了床前,“怎的一屋子药味,是五嫂病了吗?”
絮濡沫半睁着略显憔悴的眸子与眼前这个年纪和她也差不多的男子一双调皮灵动的大眼,相遇,凝望,打量。
尘拜无霁和尘拜衍曜一般,都是一双剑眉,都是一双隐藏了太多情绪的狭长凤眸,而眼前的男子,一对浓黑的眉不似他们那么刚煞,只让人感觉清纯而阳光,一双大大的清澈干净的眼看起来毫无心机。
此时这如洋娃娃般精致可爱的邻家小正太,皱着挺直的俏鼻打量了她一会,抿着似刚出水的樱桃般红润闪着光泽的唇,冲着絮濡沫甜甜的笑了笑,随后又糯糯的喊道:“五嫂好!我是老十一尘拜璟宸!以后五嫂有何事,尽管吩咐十一弟!”
暂时没心思去计较他这一声五嫂,絮濡沫伸手指着屏风前的桌子,嘶哑着声音毫不客气的道:“嗯,乖,给我倒杯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