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濡沫眼波一转,这才发现有些昏暗的角落里一张不易发觉深色的小几,上面摆着一架红褐色的古琴,她这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它极为不凡,琴身在随风摇摆微微跳动的烛光下,不时有金芒闪现,神秘而尊贵,男子盘坐于几后,看样并无意抚琴,絮濡沫却有些意动,毕竟,除了电视上的明星假模假样的装腔作势外,现实里还未见过男子抚琴,她极向往的盯着那琴,眼神清亮, “靘,你这琴好漂亮,弹给我听好不好?”
她感觉他不会拒绝他,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个自信,果然,男子宽大的袖袍掠上琴身,左手指尖轻按,右手微扬,动作看上去行云流水,娴雅流畅,虽只挑捻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是婉转回旋,铮然清脆,煞是好听。
闻靘自学会弹琴,还从未弹给人听,更何况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但她表情娇憨的望着他,问他弹给她听好不好时,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便已双手抚上琴弦,待思想回归时,庭院里已经响起熟悉的清心调。
这首曲子很短,弹起来也很简单,音调平和缓慢,没有繁复的音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回荡着余音,安宁而舒畅,“此琴名流云,乃大师雁驰采用上好的千年金丝楠木和北海冰蚕丝,结合天下少有的天魄玉石所制,靘琴技平平,只怕埋没了这流云,若日后遇到她的有缘人,自当拱手想让。”
什么叫有钱人,这就叫有钱人,别的不说,就那金丝楠木北海冰蚕还有天魄玉石三样,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是千金难买,再加上打着名师制作的噱头,这流云还不得价值连城,如今竟然免费送人,咳,怎么她就遇不到这么好的事,早知道在天山就学学琴了,如今只剩下眼馋加羡慕的份了。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流云,她再看不到神秘优雅了,全是一根根金条,一张张存折,呃,银票,咽了一口口水,她努力从那堆钱上转开目光,“你还没说你要找什么人?”
闻靘指下的琴音顿了一下,只一瞬又连贯上,那股淡淡的轻愁又拢上眉间,“寻我失踪十四年的未婚妻。”
本来絮濡沫还模糊以为她对他莫名的好感和心疼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如今听他说是来寻未婚妻,她却不觉得难受或者吃醋,真是奇怪,难道不是喜欢上他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又敞亮起来,咳,白操心了,“你比我还可怜,我要找我娘,我们才分开半年,你却是十四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认出她吗?”
闻靘指下的曲调低了一些慢了一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她!”
絮濡沫意识到这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实在可怜,她同情的问道:“是指腹为婚?”
闻靘的脸在灯下的暗影里更显得苍白,漂亮的不可思议,他又摇了摇头,并没回话,一心弹他的琴。
絮濡沫趴在桌子上,认真的观察他,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来历,蛊毒,苦衷,为难,还有他未曾蒙面的未婚妻,闻靘知道她一直注视的目光,却眼皮也不抬的专心抚琴,又过了很久,他幽幽的叹息道:“两年前,岳父大人将她许配于我。”
声音极轻,说完便同那声叹息一同消散于夜色里,若不是她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嘴唇开阖,几乎就错过他的话了,也不知亭上监视的人有没有听到。
絮濡沫突然心有所感,眉头紧蹙,却带着调侃的语调问道:“你的岳父大人了解你多少,怎么舍得把心爱的女儿许给你?”
“他,了解我的一切!”
絮濡沫听到他的话里有着淡淡的无奈和隐忍的痛意,她知道她的猜测属实了。
他的蛊是他的岳父大人下的,监视他的人也是他岳父的人,可是为什么呢?赤子蛊在体内时间越久,积攒的毒素便越多,身体各种机能越下降,直到最后衰竭致死,他既然用赤子蛊控制他,为何还把女儿许配给他,这不是太矛盾了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吗,怎么还要你出来找,他们父女关系不好吗?”
闻靘的话说的很平缓,但絮濡沫就是从他的眼神和神情中看到一丝咬牙切齿的恨,“岳父大人只有她一个女儿,爱惜的很,又怎会…”
闻靘的话还未说完,亭上便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他脸色一白,话语也打住了,安静的低头抚琴。
絮濡沫一直是心疼他的,就是见不得别人挟制他,不由语气冰冷的讽刺道:“一直听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随身都带有隐卫,遇到危险时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出现保护主子的安全,我一直觉得很神奇,倒还从未听说过哪家的隐卫,憋不住咳嗽或者放屁出声泄露行踪的,就这样还故作神秘的隐什么,跟一般侍卫一样老实的站主人身后耀武扬威得了,这种没训练好的隐卫也就你心地善良还愿意带在身边了!”
闻靘抚琴望着她,朦胧的眼中闪现柔和的光彩,唇边也一抹飘忽不定的轻笑,微微摇了摇头。
亭上一声几不可闻的瓦砾碎裂之音,而后一个冷硬的声音低声道:“不可!大局为重!”然后窸窸窣窣,絮濡沫猜测那人是在小声劝着事成后任意处置她之类的话,再然后,一声隐忍的极不服气的哼声,最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早猜到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收拾她,首战成功,絮濡沫调皮的眨了眨右眼,对着闻靘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无声的说了句:耶!
闻靘歪着头,看着她两根手指贴在脸旁,以为她问亭上监视的人数,疑惑的用口型问道:二?
絮濡沫意识到他不懂这个手势代表的含义,看他的表情疑惑且认真,也不懂二是骂人的话,笑嘻嘻的用手指着他,觉得他可爱的紧,没想到闻靘竟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下絮濡沫笑翻了,他说二,她指他,他点头,咳,和凹凸(out)单纯的古代人开玩笑,真快乐。
这时瞿瑾带着下人一道道开始上菜,蒸鹿尾,梨片伴蒸果子狸,鲜蛏萝卜丝羹,蘑菇煨鸡等叫的上叫不上的,菜点精美,雕工细腻,琳琅满目,看的絮濡沫一瞬间忘了刚才的乐事口水横流,心中感慨,只这一会的功夫就做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一桌,效率比五星级饭店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