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拜远疆在御书房,光明正大的借着“这是老十一请旨要娶的女人,就算他再喜欢,朕这个父亲,也不能就这么由着他领进一个家世不不明身份不明意图不明的人进皇家大门”这一理由,愈加详细的追问了盛明献更多关于“自家女儿”的事情。
盛明献胆战心惊加小心翼翼的将絮濡沫的那些事迹娓娓道来,絮濡沫这样单纯直接的性子还是很讨他喜的,他下意识的没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转述给皇上,删减不少,就算这样还是提心吊胆,偷偷往上瞄了一眼,却发现皇上听的极欣慰喜悦,不但没有丝毫怒意,甚至还满眼宠溺,大夸老十一眼光非凡,说十一这么单纯的孩子就该找这种没有心机的女子。
盛明献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次感叹十一皇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宠,看来两个月后十一皇子封王大典要双喜临门了,那女子想必会在大典上正式被册封为王妃了。
他如是想,哪里又能揣摩出皇上的心思。
尘拜远疆一确定了女儿的身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已分别了近九年的女儿,一方面他假借关心儿子婚事,光明正大的宣女儿进来见面,但另一方面,又让文贵妃压下十一的请求,他内心里最心疼的还是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他打定了主意,这事要先了解羽儿的心思,若她说一声不愿意,他一定不会强塞给她。
但,只要是她想要的,虽不敢说倾尽所有去为她争取,他却会尽最大努力帮她达成心愿。
……
朝夕阁里,絮濡沫虽然没歇多久依旧困的眼皮直打架,却依旧强打着精神和尘拜衍曜叙着离别,尘拜无霁和十一不了解她的身份,眼药却是知道的,待盛明献一走,也不等眼药开口问,她先防备的扫了一眼他身后冷酷的面具男,看尘拜衍曜将后背毫无防备的暴露在面具男面前,絮濡沫知道,这个人必定是尘拜衍曜亲信中的亲信。
但絮濡沫潜意识里,总感觉这个男人对她有敌意,这感觉来的突然,来的莫名其妙。
也许尘拜衍曜很信任他,她却是不欲让那面具男知道她的事,毕竟,很多事上位者自己或许没有注意到预设的危险,但追随者却会帮主子将诱因解决在萌芽时期,面具男对她显然是有了担忧,也许将来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将她…咔嚓!她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于是,她凑近尘拜衍曜耳边,声音极小,也算给他表了态,她信他却不信面具男,“白姨娘失踪半年了,我是下山找她的!我本来是想参加宁州的竞仙大赛的,用安羽的名字报了名,想着拿了名次让白姨娘循着这个消息来找我,哪知道路上被南韦闻靘的人虏了去……”
絮濡沫将下山的事情拣着重点说了一遍,也不知道心下存了什么心思,竟是避开了别浒山的遭遇,只说千方百计通过了知陋林正好遇到林外的盛明献,当然,关于尘拜无霁让她答应的此生永不爱尘拜衍曜一事也没有说。
絮濡沫说的口沫横飞,期间喝了三四杯茶,每次喝完都是尘拜衍曜亲自给她续上,最后终于说完了,她的眼睛扫过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盯住他一双妖异邪魅的紫眸,一张小脸板的极严肃,“你老实告诉我,十一哭着闹着的要同尘拜无霁一起远赴宁州这事,是不是你设计的?”
尘拜衍曜听了絮濡沫自下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经历了遭虏获封内力,雪夜挨冻不支病倒,百箭齐发受伤险死,密林追杀带伤潜逃等等一系列的危险,一股难言的心疼和愤怒充斥胸间,真想将眼前这善良的过分的女子好好揍一顿,教会她以后只管保护好自己安全就行了,别人的闲事就算看到了也有多远躲多远,却听絮濡沫突然如此问,语气中有着不满和恼怒,眼中也是淡淡的失望,他心一揪,漂亮的紫眸缩了一下,原本明亮的紫一下变成了墨紫。
絮濡沫见他不说话,眼中却涌出一抹落寞,不由放软了声音,语气里依旧有着失望,“真的是你?你曾和我说你是厌倦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的,为什么如今也参与进来了呢?”
尘拜衍曜直直的望着絮濡沫,突然感觉累极,他厌倦这种生活又如何,之前的他一直躲避,一直退让,一直隐忍,他的底线是母妃舅舅一家和他能平和安宁的活着,哪怕是屈辱他,陷害他,暗杀他,只要不动他的家人,他都可以容忍,却没想到,无辜的舅舅一家首先受他牵连被陷害----灭门惨案!
整个荣府二百九十三条人命,也许该说二百九十五条,听表哥说,府中除了表嫂肚中有着条小生命,听说表嫂奶娘的儿媳也是即将临盆,表嫂念奶娘恩情特地将她的儿媳接到府中生产,也好在她坐月子时学些经验,却没想到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受了连累,一尸两命,命运一事,谁能说清?
还有母妃,在后宫中虽不受皇上恩宠却也是荣光尊贵了半生,前半生更为了他这个儿子得罪了不少嫔妃宫娥,如今家族倾塌,封诰收回,被落冷宫,究竟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他回京的当天晚上,得知了荣府惨事偷偷潜进了被宗堂府查封荣府时,看到了面容被毁的表哥,一身重伤早已发炎流脓,他却仿若浑然不觉,跪在前厅痛哭流涕,那撕心裂肺般惨然绝望的哭声直到现在依旧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他知道,是他连累的表哥一家,他必须还。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此次天山之行他又因祸得福,成就了百毒不侵之体,皇上体内的毒性犹需他的血抑制,如此优势之下,难道还要他继续忍下去吗?
絮濡沫被尘拜衍曜周身散发出的深深的哀痛和浓浓的疲怠惊了心神,五年多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尘拜衍曜却已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思,那些伤痛和无奈被他轻描淡写的收起,若无所事的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温度,“天山一行,我回晚了,我舅舅被陷害,父皇没查清楚便下了旨,舅舅一家,满门近三百人于午门斩杀示众,我母妃受了牵连被打入冷宫,如今她郁结于心,也只剩下一口气在撑着了。”
絮濡沫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一时忘了呼吸,这就是皇权大于天的古代社会,先有安仁知,后有眼药舅舅,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坐到那个位置,天下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他一挥手间,一言论里,一个决策中,也或许,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下。
如此的不公不平,荒唐可笑,难道从来没有人想来推翻这一切吗?
“濡沫…”一个清冽的的声音传来,带着一抹明显的紧张和担忧,絮濡沫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喘息了几次,那清冽的声音似是她的一种救赎,抚慰了她不忿沉痛的情绪,一颗心瞬时清凉而平和下来。
她的眼中带着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和期盼,尘拜衍曜原本沉凝的心更是沉到了海底,凤眸微狭,看着她微笑着起身,转头,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