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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七章 尽负

驱鬼镇魂作为修士从筑基起就学习的基本技法,说到底难也不难,易也不易,这得看要降伏的魂鬼阴灵有多凶恶。普通生老病死的游魂对人无冤无仇,不似怨气滔天的枉死鬼那般凶恶,七八岁的入门小修士贴个符掐个诀就能解决掉。

纪家现下虽说是有阴魂四处乱窜,但都不是恶鬼罗刹,墨烟掐诀凝了个驱逐咒,先是把一脸蠢样的纪修驱回了鬼界,不消一会儿满屋子的魂魄便也跟着散了个干净。随后她把城北一整块薄弱的防护法阵又加固了一遍,这回不说是普通鬼魂,就算是修罗级别的恶煞来了都难以侵入。

扶歌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视线在墨烟和君彻身上都扫了一圈,飘至看上去好说话一些的君彻面前,问道她现在是不是可以见纪暮了。

君彻指了指墨烟,回她一句是墨烟下的法阵,他解不开。

扶歌见状又飘至墨烟身前,神色怯怯。

墨烟垂眸看向她殷切的眼神,心下一时闷涩。

扶歌如此至纯良善之辈,本该好好待在海里和族人相伴,当一条嬉戏浪涛间的无忧鲛女,不该被尘世玷污。人世险恶,她虽不知纪暮和扶歌发生过什么,但从扶歌决定为了纪暮踏入这人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得善终。

害死扶歌的是修士的邪念,也是纪修的贪欲。

可惜了扶歌一番痴情。她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来到人间,却发现人间竟到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将她踩得粉碎,踏入泥里。

纵是如此,她至死也还挂念着纪暮。

鲛人一族认死理,每个鲛人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鲛族认为第一次动情便是上天为他们带来了命定之人,无论如何也要追随那人一世。墨烟一早便知道鲛族如此,但扶歌能为纪暮默默忍受如此多的摧残还维持着一颗与人为善的本心,也着实也让她震惊。

对于扶歌的请求,墨烟自然是信守了她的承诺。

在撤下法阵前,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墨烟还亲自先找纪暮说明了情况,好让他做个准备。

然而纪暮在听她讲完后都没有什么惊惧惶恐的表情,只是面色苍白,虚浮得像是个纸人般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墨烟站在一旁看地,静静等他消化完这些事。

良久,她看见地上滴滴答答地陆续掉下些许水珠,抬头一看,纪暮已然是泣不成声。

墨烟甚少安慰人,但此刻觉得自己在这儿干愣着也是如坐针毡,便道,“扶歌就在外面,你若是……”她本想说你若是不害怕她现在的样子,就让她进来。但话到嘴边却是如鲠在喉般说不出口,墨烟顿了一会儿,续道,“你若是想见她,我便撤下法阵让她进来。”

纪暮狠狠地点头。

墨烟见此,二话不说便出门撤下了法阵。阵上的符纸失去了灵力依附掉在地上,墨烟出门时有意无意地一连踩上了好几脚,还有意无意地让君彻看到了。

后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神色不改,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纪暮好不容易平复下剧烈起伏的情绪,在看见扶歌魂体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他的发妻,他的扶歌,因为他,因为他长兄,因为他母亲,因为这个纪家,落得这幅下场。

扶歌胸口上黑洞洞的一个大坑,看得他也心头绞痛起来,出于共情,那种血淋淋的撕扯感像报复般撕咬啃噬着他的感官。

他在外奔波做生意操持家业,想着是为了纪家一家人安安稳稳,和和气气,他自己劳累些也值当。哪曾想自己敬重的兄长和母亲竟会对自己心爱至极的发妻做出这等凌虐之事。每次扶歌骗他说伤口是是自己不小心磕伤弄到的,他就算是猜到了是他母亲所为,但也从不敢当面反抗,便半就着扶歌的谎言从未为她真正出声过。

他的确是为此事和母亲吵过几次,但纪母一旦气极便骂他不孝,骂扶歌无后,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大声,惹得邻里间都纷纷来看热闹。他在外抛头露面最要面子,往往吵不出个结果便被扶歌温言劝回了房。

其实他也知道,他现在说再多都没用,长兄成日无所事事不愿工作,纪母又年迈,他总得出去为养家糊口而奔波,而他一走,扶歌怎么也还不是纪修和他母亲说了算。

纪暮这辈子庸庸碌碌软弱老实,他所做过的最硬气的事也是最错的事,就是不顾他母亲的阻拦娶了扶歌。

他犹记得他与扶歌成亲那日,家里没几个亲戚是有好脸色的,二拜高堂时他母亲甚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但当他掀起盖头对上扶歌明净清澈的双眸时,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绝不会后悔娶了扶歌,这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

盖头下,扶歌一袭鲜红吉服,面容被床沿两侧摇曳的烛火映得暖黄。她杏目如载两汪清泉,玉腮绯红见他便笑,绛唇轻启道——

“郎君。”

扶歌轻轻唤道。

纪暮倏一抬头,看见扶歌半人半鲛的半透明魂体在空中漂浮不稳,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却只抓得两手虚无。

……

四海之畔,鲛人一族世代深居于此。扶歌第一次见到纪暮时,他还不过是个七岁左右的小娃娃,那时候三界还算安宁,他随父母走水路游玩。

头几日坐船纪暮老是睡不安稳,便会自己走到甲板上看看天,看看海,初见扶歌的那晚也正是因为如此。

那晚他照例独自出来看海,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间,他看到了一片彩色的鳞光。再定睛一看,那竟是个人身鱼尾的美丽女子!

她一头墨发半沾了水,如海藻般铺在身上,她耳廓长而尖,通体覆盖着或大或小的透明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出绮丽的彩色光泽。她慵懒地半甩着淡紫色的鱼尾,沐浴在月光下,似是和他一样也是在看天看海。

纪暮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生灵,被扶歌那种集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生灵之美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他非但毫无惧意,反而迫切地想靠近她。他抓着船边的扶手一点点靠近甲板边缘,想要更清楚地看到那抹月色下的身影,却在一个稍大的浪打来时,被颠簸的船体掀下了船。

他不会水又年纪尚小,掉入海中只会手脚乱扑大喊大叫,此时正值夜半,船上的人都在睡梦中,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小孩子不见了。

他的声音被裹在巨浪里,淹没在浪花一阵阵的拍打声中,不消片刻便手脚抽筋喊不动了。

扶歌就是在那时候游过来将他从海中救起的。

她方才便瞧见这小孩儿站在船上看她,一时间只觉得这小娃娃可爱有趣,便靠在礁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她本欲稍待片刻便离开,可这小孩儿偏不让人省心,把自己弄得跌进了水里,若是不救他,想必等第二天人们发现时就该溺死了。

鲛人心善,扶歌自然是救下了纪暮。她把他放在她方才停靠的那块礁石上,为他输送灵力把呛进去的海水逼出来。待纪暮悠悠转醒,扶歌便准备用灵力将他托举回船上再离开,可纪暮却死死抱住她手臂说不想走,说她好看,等长大了要娶她当夫人。

扶歌看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表情却是和小娃娃这个身份不符的认真,一下子也不免有些触动,她想,这莫非就是上天给她带来的命定之人?

于是她道:“好啊。”

纪暮又道:“我叫纪暮,年纪的纪,暮色的暮,你要好好记住你未来夫君的名字知道吗?”

扶歌被他的话逗乐了,笑道:“我叫扶歌,我不识字,不知道是哪个扶哪个歌。”

纪暮很认真地道:“没关系,等我娶了你,我就天天教你读书写字,就算你学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你肯定要会写。”

……

翌日

纪暮醒来时,自己已经睡回了船内自己的床上,他揉揉眼睛,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时竟辨不清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他见周遭一如往日的景象,父母在外交谈的声音和海浪声交织在一起,觉得脑子里的记忆又不是那么真切了。

那夜所有的记忆,他都当作了年少时的一场对仙灵憧憬的幻梦。

之后纪暮就再也没来过海边,连那个“梦”也随着成长的大小事被挤出了脑海。而扶歌却是当了真的,她当年特地用灵力在他身上留下了标记,便于自己日后寻人。

后来三界大乱,天地动荡,扶歌趁乱用法术化作无数来西京避难的沿海灾民之一,在西京寻找纪暮的踪迹。

再见时,纪暮已经长成了模样周正的俊俏男儿。

那日他方从酒馆和一个茶商谈完生意出来,一场猝不及防的瓢泼大雨让他一时半会儿被困在了酒楼檐下,四周行人打伞的打伞,避雨的避雨,骂声混着雨声一片嘈杂。

身侧忽然撑来一把淡紫色的竹伞,稳稳当当地遮在他头上。他侧头一看,是一个清艳如画的女子,她撞上他的目光也不躲,大大方方道:“我见公子在此处躲雨,正好我今日备有伞,尚能再容一人,公子若不嫌弃,便让我送你回去吧。”

纪暮正为此发愁,此刻又是美人邀约,自然是笑着应下。

“劳烦姑娘了,在下纪暮,年纪的纪,暮色的暮。敢问姑娘芳名?来日有缘我必登门道谢。”

那女子抿唇一笑,那一霎纪暮只觉得天地都为之失色了。

檐外风雨大作,些许寒风夹着雨丝拂过他面庞。在一片闹声中,他仿佛感受不到了周遭环境般,灵魂透过了阻隔在他俩中间的风雨喧嚣,向她奔去。

只闻她语调淡淡,听在纪暮耳中,却是如雷贯耳般响烈——

“我叫扶歌。”

离开纪家后,墨烟和君彻并肩同行在一条不知名的长街,墨烟一路上打量了他许久,终于是君彻被她看得忍不住了:“赤凛堂主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墨烟挑了挑眉,把视线移开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还要救纪暮他老母?”

那老婆子心肠如此歹毒,魔怔都算是便宜她,墨烟心道。

可君彻却是在纪暮的一再哀求下,同意了帮忙救治纪母。当日之事对纪母冲击太大,虽说是魔怔,但大部分是被吓的,只要心里还是无法放下,就算君彻有心也无法根治。

纪暮虽对母亲有所埋怨,但到底是血浓于水,更何况纪母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甘心,转而又去哀求墨烟。

对此,墨烟金口一开,只吐了仨字:“她活该。”

虽然如今纪母精神还是无法完全正常,但下床行走已经不成问题了,墨烟还是觉得有些便宜她了。

君彻道:“凌云观观规,不得拒绝力所能及的百姓求助。”

墨烟轻嗤一声,道:“好一番正派规矩!像纪暮他老母那样的,能算是个百姓?你也看到虚镜里的了,那就是个要喝人血的恶鬼!”

君彻无言,一时无话反驳。

两人相行一路,在一个转角拐进了神武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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