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微微一笑,对素问说道:“素儿,你且先回去,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他说。”素问撅起小嘴,道:“怎么,连我也不能知道么?”杜少陵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不能知道,而是你最好不要知道。”素问听了,心知二人所说之事干系必然极大,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罢,我可要走了。”说着向那少年望了一眼,转身径自去了。
眼看素问走远,杜少陵方才说道:“贤婿,你方才说过,素儿这孩子吃了很多苦,是不是?”那少年欠了欠身,道:“正是。这些事情,小婿原本不知,只是后来听她说了,这才知晓。”于是将自己如何认识素问,二人如何危难中见真情,如何一同返回天都明河等事说了。他口才虽然不佳,但条理清楚,也不如何添油加醋,一听之下,自然比花言巧语令人信服得多。杜少陵听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唉,自从他母亲离开之后,我便很少尽到父亲的责任,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那少年登时默然。
杜少陵沉默片刻,道:“贤婿,我这次急召素儿回来,一方面,固然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要及早传位于她;另一方面,却是希望在临死之前,见她有个好的归宿。这孩子从小便没了母亲,我又忙于内务,极少关注到她,你们成亲之后,可得好生待她,莫要我一番心意!”那少年听了,赶忙跪了下来,正色道:“此生能娶到令嫒为妻,是小婿莫大的福分,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宁可自己信吗不在,也要拼死护她周全。”
杜少陵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要是死了,要她怎么办?年纪轻轻的就做寡妇么?你若当真疼她爱她,不但要学会保护她,还得学会如何保全自己才行。你且起来,我还有话说。”那少年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杜少陵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片年玉简,递了过来,肃然道:“贤婿,这片玉简所载的,乃是天都明河无上秘典--《神农本草经》,向来与神木药王鼎一起,秉承为镇派二宝,神木药王鼎给了素儿,这篇《神农本草经》便由那你手执,日后你们夫妻二人接掌本派,或许借此互相印证,堪破长生的奥秘。”那少年一听,却不就接,反而问道:
“岳父大人,这《神农本草经》既是贵派的镇派之宝,怎能交在我这外人手里?小婿虽然不知自家来历,但正如岳父大等人所说,也许与蜀山派有着莫大的关系,未得师门长辈允可,实不敢接受这般贵重之物。”
“傻孩子,傻孩子!”
杜少陵轻叹一声,道:“你既然做了天都派的姑爷,自然也是我们天都派的一份子,接受本派掌教的馈赠,又有何不可?更何况你们蜀山派的门规之中,可有不许另投他人为师这条?”那少年道:“那道没有。”
杜少陵道:“这便是了。常言道:‘女婿如半子。’我这做父亲的给孩子礼物,还有不能收的道理么?”那少年道:“如此,小婿恭领岳父大人厚赐。”说着弯下身子,双手接了过来。杜少陵含笑点头,道:“好孩子,今后你便是天都派的半个掌教,过了今日,希望你和素儿夫妻一心,共同打理本派事务。”那少年闻言一惊,奇道:“岳父大人,你...你不做掌教了么?”
杜少陵回头一笑,眼中忽然露出慈爱的神色,淡淡的道:“什么掌教,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可笑世人庸庸碌碌,整日价为了权势名位争斗不休,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抔,一堆枯骨罢了,真真可笑!”言罢,大袖飘飘,径往来路去了,不一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少年目送着杜少陵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间只觉心中一酸,跪了下来,朝着杜少陵远去的方向“咚咚咚”磕了八个响头,起身去了。
待他回到厢房,早有婢女传下话来,请新姑爷及众位宾客入席。那少年听了,心知素问计策已然奏效,于是领了一行二十七人,浩浩荡荡的向主殿行去。众人在房中坐了一天,无不憋得很了,这时出了厢房,各个如同脱了囚笼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少年也不出声喝止,任由诸人高声谈笑,心中蓦地里浮起一丝悲悯。
行不多久,便到了一座大殿之外。抬头一看,只见那主殿约有数十丈高,白玉为底,猫眼为面,装修得十分奢侈豪华。殿门的横梁上,悬挂了一块红玉匾额,嵌了“凤仪殿”三个黄金大字。光是这么一块匾额,便已价值巨万,珍贵无比。
入得殿来,满眼皆是雕梁画壁,碧瓦飞甍,比起外间,更不知华丽了多少倍。众苗人山居清苦,平时连大钱也没见过几个,这时一见如斯景象,无不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只有那少年闭了双眼,丝毫不为所动。
过不多时,两名宫装侍女走了进来,一捧金钟,一端玉謦,“叮叮咚咚”在殿中敲了起来,奏的是一首迎宾曲。众苗人虽然粗鄙无文,对音律更是一窍不通,但金玉相击,倒也颇为清脆悦耳,于是无不欢喜。
忽然之间,殿外钟鼓之声大作,一名青衣汉子从门外走来,朗声说道:“尊主驾到!”众人一听,无不心头一震,就连原本一心观看珠宝之人,这时也都纷纷回过神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向门口望了过去。
钟声渐止,门口走进数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有俊有丑,进了大厅,俱都弯腰向众人行礼。那少年站起身来,抱拳还礼,众苗人也学着他的模样,抱拳为礼。行礼已罢,那些人却不就坐,反而散了开来,按长幼次序分站四排,立在当地一言不发。那少年见状,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天都明河籍籍无名,却能将十万大山制得服服帖帖,其中果然有些门道。这些人进退有序,秩序井然,一看便知久经锻炼,苗家寨的那群乌合之众,比他们可差得远了。”
正思忖间,忽见左首一人走出队列,纵声叫道:“恭迎尊主!”言罢,只见杜少陵一身白衣,大踏步当先入内。在他身后,一名红衣女子昂首入内,除了素问还能有谁?
众人一见这父女二人,只觉父亲固然俊极,那做女儿的更加清丽脱俗,艳光照人,一见之下,无不自惭形秽,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二人目光相触。其中更有人想:“天都派尊主好大的名头,想不到竟是如此俊秀的一个人儿,就连她的女儿,也是世间难得的绝色哩!”
群相讶异之间,忽听杜少陵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小女带同小婿,从上清宫学成归来,本座心中十分欢喜,遂设下此宴,以请诸位。我天都派创立至今,一直仰仗诸位镇守,所受恩德,难以言说。仓促间诸物未曾齐备,款持未周,各位见谅。请坐,请坐!”众人听了,纷纷起身相谢,就连那些已经坐下的,这时也都起身还礼。
众人落座已罢,杜少陵才在西侧下首主位的一张桌旁坐下。过不多时,早有执事人等上来斟酒,跟着端上菜肴。众人眼望席中,但见每人桌上各有十二碗主菜,八色配肴,鸡、肉、鱼、虾样样俱全,另有两大碗菜汤,俱是香气扑鼻,模样可喜,不禁人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杜少陵回过头来,向众弟子说道:“你们也都累了一天了,都去找个位子坐下吧!”众人听了,尽皆大喜,纷纷入席,举动之间,仍是一派斯文,并无一人争抢。杜少陵举杯说道:“请!”一饮而尽。众人陪了一杯。
酒过三巡,杜少陵又说了些场面话儿,这才正式开席。众苗人一听“开席”二字,无不欢声大叫,风卷残云般吃喝起来。相比之下,天都派弟子的吃相就要文雅的多了。
正吃之时,那少年耳中忽然听到一个极细极轻的声音说道:“贤婿,时候差不多了,动手!”那少年听了,点了点头,一伸手,祭起三清神符,将己方二十七人一股脑儿的收了进去。这二十七人一去,场中顿时齐刷刷的空出了一块。
那少年收了苗人,复一抖,只见空中花花绿绿,落下了无数苗人衣裤。众弟子见状,先是一怔,随即无不失笑。
过得片刻,素问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挑出二十七个身材瘦削,二三十岁模样的男子出来,命他们换了衣衫,涂改换了面容,扮作那二十七名苗人。那少年略一迟疑,问道:“岳父大人,这些人怎生处置?真的要杀了他们么?”杜少陵闻言,知他心存不忍,因说道:“你不想杀,便不杀罢,只是也不能放了。这样罢,你先把他们囚禁起来,待此间事了,再作打算。”
那少年道:“是,谨遵岳父大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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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呼,荷呼!”
一声尖锐的长啸,蓦地里划破夜空,传入了城外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位兄弟,是寨主发来的信号!”
天都城外,和哩布一声欢呼,回头道:“众兄弟,速速随我入城!”
众人一听,尽皆大喜,无不一跃上马,抽出马刀,大叫着天都城冲了过去!
“呃!”“啊!”
守城的卫兵尚未看清来人是谁,便被苗家寨的两名前锋割断了咽喉,缓缓倒在城下。这二人杀了守城卫兵,口中荷荷而呼纵马向城门撞了过去!
“哐!”“哐!”
两声巨响,厚重的大门被两名苗人一撞,登时一震剧烈摇晃,缓缓向两边分了开来!
天都明河,就在眼前!
“众兄弟,杀!”
和哩布一声大叫,挥舞马刀,当先向城中冲去。众人一见,无不热血沸腾,跟在和哩布身后,嗷嗷叫着冲入城中。甫一入城,便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两扇城门猛地关了起来。
“不好,我们中计了!”
和哩布见状,登时大吃一惊,待要回头之时,城头早就乱箭射下,登时射倒了十七八人。和哩布仗着武艺精熟,一声大喝,轻飘飘的飞身而起,一刀挥出,砍翻了几名弓手,众人见他如此凶狠,尽皆退出数步,第二队弓手递补上来,一轮剑雨,又射倒了七八人。
和哩布身当此境,早知战况极为不利,若不及时脱身,不但自家尸骨无存,只怕这数万苗人,也尽皆覆灭于此处。惊怒之下,手中长刀接连砍翻数人,一声唿哨,将自己苦练的一头铜尸祭了出来。那铜尸听得人声,登时一声低嘶,只一跳,便跃上城头,十指一伸,将两名弓手生生撕裂。
“叮叮叮叮...”
便在这时,又有一队弓手趁势补上,放出了新的一轮箭雨。那铜尸见了箭枝,咧嘴一笑,满不在乎的承受了去。和哩布瞅准了空档,手中长刀盘旋飞舞,不一时,又是七人丧命。众弓手见那铜尸如此厉害,无骇然变色。
“大家退下,让我来!”
群相惊骇之际,忽听空中一声长笑,一个二十来岁年纪,身长玉立的少年从天而降,恰好拦在了铜尸身前。那铜尸见了生人,咧嘴一笑,双臂齐伸,狠狠的向那少年胸口抓来。那少年见状,微微冷笑,身子一侧,轻飘飘的避了开去,接着只见他手掌一扬,一道蓝紫色的电光,就这么出现在他的手上。
“轰!”
一声雷响,那铜尸被那少年一道***打中胸口,登时“嗷”的一声怪叫,一张黄连也似的脸上,霎时间充满了痛苦之色!
“好小子!”
和哩布一声大叫,手中长刀一挥,径向那少年腰间卷来。那少年听得风声,更不回头,袍袖一拂,整个人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反手一掌,向和哩布脑门按了下去!
“不好!”
和哩布一声怪叫,赶忙着地一个打滚,惊险之极的避了开去。他尚未起身,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自家先前立足之处尘土飞扬,早已被***轰出了一个丈许见方的大洞。和哩布百忙中回头一瞧,不禁吓了一跳,暗道:“这小子好厉害的法术!”
一念方罢,便觉脑后一阵风响,接着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赶忙向前一扑,反手一刀,向风声传来之处砍了过来。他一刀出手,那少年竟不退让,五指一张,竟来硬夺他的宝刀。和哩布正感惊讶,蓦地里整条手臂一震剧烈麻痹,五指一松,宝刀早被那人夹手夺过。
“小子,快还了我的兵刃!”
而立不宝刀被夺,登时大怒,十指箕张,恶狠狠的向那少年扑了过去。那少年见状,摇了摇头,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涌将出来,顿时将和哩布推得翻了十七八个跟头。只听得“砰”的一声,和哩布一头撞在城墙之上,额头顿时破了一块。
“还我刀来!”
和哩布被他重重的摔了一跤,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双手只往地上一撑,再度向那少年扑来。那少年又是一拂,和哩布再次滚了出去。
“够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少年俯视着他,冷冷的道:“再打下去,你也不可能赢我!”
“把刀还我!”
和哩布大叫着,艰难的撑起身子,瞪着眼前的少年,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还给你!”
那少年点了点头,忽然间手臂一扬,那长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嚓”的一声,将那头铜尸的身子一劈两半,劲力到处,去势兀自不衰,“当”的一声嵌入城墙,“嗡嗡嗡”的晃个不停!
那少年掷出长刀,却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背起了双手,冷笑道:“和哩布,念在你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份上,只要你弃械投降,我便能饶了你的性命!”
“呸,我要你这小子饶命?”
和哩布闻言,冷笑一声,一张老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苗家寨只有战死的和哩布,没有投降的和哩布!”
“是么?”
那少年轻哼一声,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大声喝道:“你怎么也不看看,我到底是谁?”
和哩布闻言,赶忙向那少年望了过去。一看之下,登时变了脸色,惊叫道:“大...大寨主!”
“不错,是我!”
那少年点了点头,冷冷的道:“不过,你们的大寨主,真正的扎木合早就死了,你们所见到的扎木合,一直都只是我假扮的而已!”
“这么说来,此番出兵也是你的计谋?”
“不错!”
“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
那少年缓缓摇头,道:“和哩布,你只要知道,你们已经中了埋伏,一败涂地了便成 。和哩布,听我好言相劝,只要你弃械投降,我不但可以饶你不死,就连城下的这些苗家子弟,我通通可以饶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