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这光景似乎也是漫长,之前的斑斑驳驳现在会看也是似近似远。而如今一再的闲暇的过活着,日子也是觉的挥霍不完般让人渐渐安定下来。
妙洵搀着二小姐张文在这暮色了走的也是不急,园子很大,景致也颇多,还特意的走了几步到不常逛的地方看看。也是因着开宴时早,也是为了这几天没有出门透气,便越发的闲逛起来。打发来在前面引路的妈妈倒也乐呵呵的,和二小姐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不做催促。一行人走走停停间,看着这种种也是觉得新鲜。
一会子就逛了老远,绕了一圈便又回到荷花池边。张文想是累了,便命妙洵在岸边大石头上铺下垫子歇歇。张文站在一旁看着妙洵来回手扫着青石的身影,乌青的发丝垂在胸前,脸上略施的粉黛也并不掩本来好的面色,简简单单的服饰加上头上淡粉白的通草花簪,在这天暮的风光里,便越发衬托的眼前人清丽异常了。
“妙洵,这样看着你,想你原也是富贵家的女儿,服侍于我自是时运不济而致。但看你这般容貌,相必应是游龙暂困浅滩,有你此等外貌身形以及才情,日后也应有好的因缘造化才是.......”
妙洵听到张文说话,这才看见张文正微微笑着上下打量着自己,便正身行礼,低头言语不过小姐谬赞。也是妙洵这些时日安定下来,眉眼间愁苦之容少有,温顺恬静新增。虽然也是穿着下人服饰而形容稍简,但行为举止和言语依旧不掩大家之风。
二小姐坐罢,依旧看着妙洵,转头又望了望打着灯笼的芹儿笑道:“芹儿你也是,都是女儿家家,也大概都是一样的打扮,又在这花朵一样的年纪,你看你怎么就一日日似火烧屁股死的,也应学着妙洵自然端庄一些才是。”
芹儿嘟着嘴笑回道:“小姐您这就不对了。奴婢本是穷苦出身,老天垂怜,得了好因果来服侍二小姐,而妙洵是美玉蒙尘,再加上人家坯子好,又多些常年的诗书滋养,奴婢我是想学也学不会啊……”
张文听罢只能笑着捂了嘴,说:“你这说的也是不思进益,该是好好修持才是。”
妙洵羞答道:“小姐和芹儿真真的谬赞了。奴婢想是福薄,逢次坎坷,又似福厚,得二小姐眷顾。微末的蒲柳之姿,能入小姐和众人之眼也是有幸三生。”
“你长得出尖儿是实在事,也大不必过谦。我喜你长得好是其次,最最看重的是品性恬淡,这些日子待人接物也是恰当不逾矩。”张文拉着妙洵微微笑着接着说道:“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听她们传,你昔日清雅的曲儿唱的极好。今日也是衬着这景色怡人,身心舒坦,看四下无人,你便唱些好的曲子听可好?”
妙洵行礼道:“小姐抬举我了,是幼时在家中跟随着家母学着唱过用来打发时日,之后家中变故而落魄时节,不得已抛头露面的在市井唱过,本是下贱之事,真真入不得流,怕扰了小姐今日这好兴致......”
“你且唱无妨,就挑着文雅别致不腌臜的唱来。唱的不好也无妨,好嘛......”张文闺阁之后本是苦闷,自是很少听些辞曲,今日想到之前的传言,亦是愈发想听,不由得不顾言语体面,半求半命的向妙洵说道。
既如此,妙洵只得照行,便站的稍稍离了一点,缓缓的清了清嗓子,想着之前的那些词曲,试量着挑了一首清雅妥当又承景的,便隐隐的唱了起来:
荷叶杯·一点露珠凝冷
一点露珠凝冷,波影。
满池塘,绿茎红艳两相乱。
肠断,水风凉……
忆着昔日的调子,又想起昔日母亲在幽深的院子里教自己的诗词,在这荷叶满塘的景色里,妙洵缓缓的唱着。幽幽的衬着这静谧的暮色,时光在此间也变得玲珑起来。二小姐是真真没想到,虽然也是传言妙洵会唱,但不想是她嗓子这般美妙,把诗词唱的如此婉转多情,也是得观昆山玉碎,香兰泣露真意了。
许久,二小姐张文才回过神的说道:“妙洵你知否,天籁之声不过如此。能把温飞卿之词唱出此等风情,你是自谦过甚了。”
妙洵行礼回道:“是二小姐谬赞。也是温相公的词好。家母生前最爱温飞卿的诗词,常说说温相公虽人丑,但诗词却是俊俏多姿,闺阁女儿学些能滋养些诗书气质。”
“温飞卿的词好,妙洵你唱的也是极好,不似初读该词时的哀怨凄苦,反而多了一丝温婉有韵。”
“二小姐喜欢就是万幸……”
张文吩咐芹儿和领路的妈妈也在旁边坐定,转头笑着对妙洵说道:“妙洵,只此一首怎能平我意,可要再唱一首方才罢了。这一首必是唱的长一点的才能尽兴。”
妙洵迟疑了一会儿,既二小姐喜欢自己的曲子,此时便自信的稍稍加大些音量,又挑出一首适宜的唱起来:
风回小院庭芜绿,
柳眼春相续。
凭阑半日独无言,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前在,
池面冰初解。
烛明香暗画楼深,
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一曲才罢,这第二首似乎比之前要唱的更好了,也是妙洵听二小姐说喜欢自己唱的好听,自己觉得自在了些,又觉得四下无人,宽泛着才唱的比之前一首更动听。只是此时四人不知,隔着远些的花丛背处,早有一男子带着小厮驻足良久听得已是如痴如醉。唱曲方止,不免好奇是何人能有如此天籁之质,词曲之妙搭配如醉歌喉,似观云雾出谷缥缈而不可琢磨,似闻幽涧滴泉清脆亦不知出处。不免心驰神远,物我共情。
曲终方才回过神来,小心循着这歌声探访,转过花丛和翠柳,才看见原来是自己的二妹张文坐在荷塘池子听曲。芹儿和一个老妈妈也并坐在旁边,单一女子站着唱罢才收了歌喉。从背影看,自己之前未曾见过,二妹妹不与大妹妹和三妹妹一般,婢女本就不多,基本都是认得,这一女子反而从未见过。
张文这时也才看见转过花径现身的大哥哥,起身笑着做礼道:“大哥哥怎么今日里逛到园子这里来了?大姐姐宴席还不能入得吗?”
张耆边走边回言:“是见你和三妹妹未至,也是时辰还早,才到园子走几步。不想在这里碰见二妹妹了。”
妙洵听得二小姐言语,方才知道大少爷在背后现身,早就连忙上前搀扶起二小姐站起身来,低眼随着二小姐行礼不语。
走至跟前,张耆才看见妙洵容貌,自是另一番娇艳。女子搀扶着自己的二妹妹,其形容不过十几岁,虽年岁青葱,但神韵自是恬静从容,不似一般女仆行为。脸翘微施粉黛,装扮亦然略简,但佳质难掩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