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一并人押着三个姑娘,穿过几个小门,又过了几个弯弯绕绕的夹道,这才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下,小厮们将三个人放下退出去,早有门里边几个婆子交接过三人,王妈妈又带着这几个人进入小院,院里正房上敞着大门,里现隐隐坐着一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妈妈,正在和进进出出的婆子和丫鬟们交接理事,王妈妈也不言语,带着人在院子当中站下。
蜀地四月,院子里的花儿开的正好,天也朗晴。妙洵偷偷抬眼瞄了瞄树上开着正好的花朵,这花还真像龚哥哥前年偷偷插在头上的那种,淡淡的,紫紫的,却没有香味。
恍惚间,眼前的人依旧进进出出,略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见里边这位妈妈拿着烟袋缓缓走到正屋门口瞧着院子里的人,王妈妈急忙趋前做礼道:“回杜妈妈,人带来了,您老掌掌眼......”
这杜妈妈吐了几口烟,缓缓的道:“把头抬起来,我先瞧瞧。”
旁边押人的婆子们连忙托起这三个人的腮帮子,给杜妈妈瞧仔细。妙洵这才也看清眼前这位妈妈真容,眉眼略舒朗,肤色比王妈妈也略白些。只见杜妈妈开口道“模样还算周正,来路清楚吗?”
“来路都是清楚的。两个是从苏杭贩来,原是要卖与青楼为娼,咱们府上说要几个标致也通文墨的就高价截下来。另一个是本地自家卖人,说是原本府里少主才丧,已不需这么多伺候才打发的。”王妈妈回道。
“吴家出来的?”杜妈妈皱眉问向王妈妈。
“您老料事如神,正是吴家打发出来的。”王妈妈赔笑接道。
“你一说少主新丧,益州城这么大也只有他家了。来路你看着就好,人既这么难找,也难为你这些天捣腿。先查下身体残损,行的话再吩咐教引好好带带,之后给大小姐过目。留下了少不了你的赏;要是小姐不中意,再做打发。哦,对了,这期间又出什么波折,到时我找你。”说完杜姓妈妈转身回到正房里不提。
王妈妈做礼应诺之后便带着一干人等从后门出去。也不知是走了几个转折,弯弯绕绕的来到一个合院停下,叫底下妈妈先安排查疾问缺,再着人安排指挥清洗这三人身子,确保干干净净。后又安排住处诸事,自是详尽,在此不提。
......
晚上外间屋里床上,负责看管的妈妈已是鼾声如雷,里屋的三个姑娘又怎么能够睡得好。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片片灰蓝色的影痕,衬着屋里冷冷清清的气息。
三个人就这样各自坐在床边,或是低头垂泪,或是抬头发愣。坐在角落里稍微高一点的女子不一会儿小声问道坐在旁边的矮个女子:“小妹,你还好吧?”
矮个女子擦拭了眼角泪珠,这才抬起头看向坐在黑处的姐姐,小声回言:“姐姐,只是绳子捆的疼,现在好多了。”
“妹妹莫哭了。到了此间,姐姐看倒好过卖到青楼受人凌辱。再说你我姊妹终归一处,免得分离。就是不知此户人家买进人来是作何打算。不过是当奴为仆,你我也算有一着落,只有卖力尽心得一口饭吃罢了。”
“是,姐姐,你我此番,但不知母亲哥哥们此时又是怎样......”
姐姐这时有些哭腔的说道:“父母亲人此生怕是再见不能了,你我于此间只能苟且钻营想着活命罢了......”
停了一会儿,说话的姐姐对着妙洵悄声问道:“敢问与我二人一起进来的这位姑娘,白日里隐约听得,你不似我姐妹二人,乃是本地生人?”
妙洵抬起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这位姐姐见妙洵不多说话,便接着道:“这位姑娘,我姐妹二人本是苏杭人氏,皆因家父获罪于朝廷,女眷被贬为奴,姊妹二人几经辗转,被卖到这千里之外的蜀地,命已如此,只求老天保佑我姐妹二人此身平安,如今我三人一同被卖至此地,还望求姑娘照应。”说罢这位姐姐站起轻身行礼。
妙洵亦起身回礼细声说道:“姑娘且看,此间我亦身不由己,怎敢应‘照应’二字。如此,但求大家彼此帮扶是了。”
这位姐姐忙忙点头称是。不多言语,余时无语,三人皆是浅浅睡去,直至天明。
一早,就有教引自称李妈妈的来接人,屋内看管妈妈叫三人收拾妥当,换上干净衣服出门见礼。在院中石榴树下,李妈妈坐在花池沿上看着这三人说道:“你们三个既然到了府里,就要学着老实随份,安心服侍,莫要想着生事了。本府老爷姓张,此处乃是张府。近日大老爷进京述职,不在府内。也因大老爷年少登科,还未曾婚娶,也就没有管家奶奶理事,日常是本家大小姐照应日常开销。买你们来是大小姐吩咐,本是新府刚置,人手不够,需几个识字的近身使唤,为托门面好看,才要模样周正的,买你们来也是你们福气到了,好好受些调教,有你们出头之日。”
见三人不曾言语,李妈妈接着言道:“我家姓李,爷们儿是老爷手下随行,随府里大老爷都是汴京人氏,从今儿开始至过些日子分了差事期间,你们一应安排皆归我掌管。平日里唤我‘李妈妈’就好。瞧主子吩咐下来的意思,你们三个将来也该是小姐们底下的贴身丫头,不比一般女婢,少不得之后还要你们在主子面前照应。这段时间认真受管教才是,莫要错了主意而丢了福分。”
妙洵并两姐妹三人一字站开。李妈妈指着个子最高的姐姐说道:“从你开始,说姓字名谁,口齿伶俐些,大小姐可不喜欢吞吐的。”
两姐妹的姐姐低头轻身怯怯的行礼道:“李妈妈好,我姓钱,本名一个莺字,这边是我亲妹妹,本名一个燕字。因家里犯罪,被流贬至此,不敢再生其他心思,只求尽力服侍留我姐妹一线生机。在此谢妈妈教引。”
李妈妈听得此言,又看着这人行为举止,心里暗暗称道:虽说多花了这么多钱寻得这几个人,但这行动谈吐到底和粗鄙之人不同,一般买进穷苦人家的女孩,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只知道一味抹泪,不似这姑娘来的大方。李妈妈点点头,转头望向妙洵,问道:“你呢?”
妙洵只得学着旁边两姐妹欠身行礼道:“吾乃这益州人氏,姓刘,名妙洵,从小父母双故,并无兄弟姐妹。外祖母怜我孤苦,让我暂居外婆吴家。奈何到了外祖母遇舅母不能容人,三年前外祖母病故,舅母疑外婆传我体己银子,反复搜刮不得而生厌。去岁舅舅又新亡故,舅母便做主打发人将我发卖。表兄表姐不敢违拗,只得遵从。流落至此,还望妈妈垂怜。”
李妈妈听得这话,也只能微微点头,面露怜悯。口念叨:“都是可怜人,尤其是咱们女子,到了这世道,父母兄弟无事尚可依靠,不能依靠也是那池子里的浮萍,无线的风筝罢了。既然都是苦命人,到了我们张府,就实实的定下心性,勤勤恳恳的受几天管教,吃口饱饭才是正事。”
三人只得行礼应是。
接下来的几日,李妈妈一则是府里大小姐催促的急,二是实在见这三个姑娘又知书达理,又凄苦可怜,没有过多苛难,反而认认真真的教她们一应府里规矩和起居仪范,妙洵和两个姑娘别无他法,也只得认命受教。